第二十七章 何人知云卿

“我杀的是轻薄浪子,我是除害卫道,门规不会处罚我的!”殷果势在必得。

“不就是亲一下,值得你喊打喊杀的么?”

“那,那可是我的初吻!”

“是么?巧了,那也是我的初吻。”

“……骗子!”殷果哽得不轻,就他那拈花惹草的样儿,初吻不知道哪辈子就没了罢!

“信不信随你。”

“我管你真的假的,谁稀罕!”

管云卿忽然停了步子,盯着殷果,道:“非要如此?”

“没错!”殷果不甘示弱的盯着他回道。

“那好。”管云卿朝如影道:“放开她。”如影微微皱眉,犹豫一阵后见他执意如此,终还是放开了她,随即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你杀罢。”管云卿张开手臂,闭目而立。

殷果哭笑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想到他居然原意让人杀了自己,天下竟有这种傻子?不杀罢,对不起自己的初吻,可杀罢,自己连鸡都没杀过,遑论是个大活人!殷果心里正天人交战,踟蹰不前,忽然眼前人影一晃,身子瞬间便融入了一个温软的地方,头顶传来清润的声音:“你舍不得杀我?”语气很轻柔,分明是欣喜的,却夹着几分怅然。

殷果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就同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情呀爱呀的掌故里的主人翁感情失意后的症状一样,看来这两年间他一定遇上了什么大事,这件大事还是与男女情爱有关的,莫不是感情受挫?想转移情伤,所以才对自己这么殷勤?倘若如此,那么能无视他的美貌狠心甩了他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正胡乱想着,晃眼才发现如此近距离的看他比起从前倒是清瘦了许多,殷果喟叹一声,自己终究不是杀人的料,奋力推开他,道:“苍华山有护山结界,外人是绝对进不来的,你是如何进来的?”这种尴尬的时候扯开话题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管云卿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而是朝身后的梧桐树走去,转身的一瞬,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五官有些朦胧,只映出了那双清澈眼底的水光隐隐透着惆怅,殷果向来心软最见不得别人郁郁的样子,咬咬牙跟了上去,管云卿翻身跃上大石,伸出手对着殷果道:“不可负了这良辰美景。”殷果本就很疲累,实在没力气与他周旋,遂将手搭了上去。

管云卿微一抬手便将她拉了上来,还未及坐稳,只听他大喊一声,随即便倒卧下去,双手枕在头下极目远空,漫天星子都映在了他那双明眸里,殷果坐下,压低声音道:“你吼什么吼?万一把人给招来!”

“你看这天上的星星多美,我很久没有好好欣赏夜色了。”管云卿答非所问的说着。

殷果望向天空,他们现在处的地界已属于三十六天中的如意地天,是以这里的天空比起凡世的星子要多上许多也更为璀璨,她在这里两年多早已看得厌倦,只随口道:“还行罢。”

03

管云卿转头看着殷果,他的眼黑白分明,静如深潭,彷佛什么都没有,有好像蕴含了很多很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殷果正欲躲开他的视线,却听他道:“看来你心里的确没有我,我心里有你,即使夜色平平,只要有你在,这夜色就是美的。”管云卿说得很哀恸,殷果再次被哽到,看来他情伤不轻,以至于神志有些恍惚了。

殷果只得继续装作没听到,“你还没讲你是怎么进入苍华的?”

“区区一个护山结界,还不能把我拦住。”

“可你是凡人,不可能打开结界。”

“自然有人能打开它。”

“谁?”

管云卿见她如此关心这个问题,不由得也来了兴致,单手撑起脑袋,邪肆道:“是谁有这么重要么?你就这么急切的想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不讲算了!”殷果起身要走。

管云卿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道:“如影,还不快出来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大石上已然多了一名黑衣女子,殷果愕然抬头,这人不就是刚刚钳制自己的人么?原来她叫如影,殷果瞥了眼管云卿,心道:啧啧,果真是个风流的主儿,连身边保护自己的人都是个漂亮女子。

“如影随形,你该不会还有个朋友叫随形吧?”殷果随口说道,不曾想话音刚落,便觉周遭气氛有些怪异,见管云卿神色肃穆,再看向如影,更是为之一惊,她眼中竟噙着泪,很是悲戚的样子,全然没有方才的杀伐之气。

殷果自知说错了话,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却又不敢再随便开口,只得看着管云卿,盼着他赶快化解眼下的尴尬。管云卿自是心领神会,起身抚着如影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怪她,她是无心之失。你不是还有我么,嗯。”

如影沙哑道:“公子……”咬了咬唇,“公子先和殷姑娘聊罢。”说罢嗖的一声消失了。

殷果对着管云卿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故意的。”

管云卿重新坐回石头上,道:“不知者无罪,如影她不会怪你的。”殷果如释重负,只听他又道:“说实话,你真的没有想过我么?”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认真了。”殷果无奈道。

管云卿转头看向殷果,温润一笑,“我就是太认真了,怪累的,只有面对你时我才能不那么认真,可你偏偏却那么不解风情。”

殷果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此刻他虽然笑着,却也掩盖不了绵绵忧伤,这样的管云卿真真是触及到了她心中的柔软,大抵是母性大发,突然有些心疼他,如他这般聪明的人,还是玩儿不过一个情字,说书先生讲过情字碰不得,如此看来所言非虚。

殷果拍了拍管云卿的肩膀郑重说道:“爷爷去世后,我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关心我了,可当我遇到了你我便知道我错了。虽然你的为人不如你外表来得正经,但我知道你是好人,她不要你,那是她的损失,我相信日后你一定能遇到真心待你的女子,你也不要太悲伤了。”

管云卿愣了愣,原来她是这样想的,既无奈又好笑,“我的悲伤,早在朔方城初遇你时就已经结束了。”他并不期望她能懂这句话。

“嗯,好说好说,遇见就是缘,我们两个有缘,以后你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可以来找我聊聊。”殷果豪情万丈的说道。

管云笑了笑,她果然不懂,眼中尽是柔和的温软,“今天是我的生辰。”

“啊?你不早说!生辰快乐啊。”

“嗯,其实我从来不过生辰的。”

“为什么?”

“一个人太久了,有必要过生辰么?”

“嗯,也是。”这一点她颇为赞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对于过生辰这件事,完全提不起兴致,“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今天我陪你过生辰,你是不是该许愿呀?”

管云卿灿然一笑,闭眼作许愿状:“我希望以后的每个生辰果子都能陪我过。”

听他如是说,殷果很感动,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怕寂寞的人,“你不该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顿了顿,“云卿……”

“嗯?”

“你为什么是一个人?你的爹娘呢?”

“我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娘在我出身后也死了,所以我一个人。”他语气很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殷果却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想到他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凄惨些,讪讪道:“那个……不好意思啊。”

“好说好说,”他学着她方才的语气,一边说一边跳下大石,仰头对着殷果,道:“子时了,我也该走了,夜里风大,你快回屋休息罢。”说罢伸手去扶殷果下来。

殷果抚着他的手跳下大石,“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管云卿微笑点头,一直看着她进了屋才转身朝院子外走去,如影悄然而至,“公子,你为何不对她说明来意?我觉得你这样太吃亏了!”如影有些愤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两年来为她吃得苦都白吃了么?

管云卿停住脚步,声音有些苍白:“吃亏是福,更何况她……”喟叹一声,道:“她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公子你任由自己喜欢上她,这样好么?抛开她体内的魍魉不说,她可是有一段情缘未了的。这世上最难度的就是情劫,公子你又必要去参合?”如影说这话时带着几分怨尤,两年前她追上那小贼后没费吹灰的力气便将其灭了,也许是自知在劫难逃,那小贼先一步化出一缕神识将探查的情报传回了魔域,不曾想自家这个自我惯了的公子哥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立马动身回了魔域,回到了那个他曾将发誓不再回去的地方,并且一待就是两年!他做这些居然是为了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子,这种一怒为红颜的行为是典型的脑子少弦的表现,她无法接受神一般的公子犯傻!

“嗯,确实不好。”管云卿低头看着如影认真说道。

“你明明知道不好,你还要贴上去,你以为我多厉害啊,随时都能护你周全?爷,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未老先衰啊未老先衰,让我省省心罢……”见她炸开了花,管云卿立马抬头望天,今夜星光注定璀璨,今夜自己注定被骂,既然是注定的事情,坦然受之便是,一如他出生就注定孤独,一如初见时就注定爱上,管云卿洒然一笑,迈步前行,徒留如影兀自在原地含血愤天的数落着。

“公子……”如影从愤怒中回过神,才发现他早已走远,看着他渐行渐远,夜风吹起他的衣袍,冷凛的月光投射出他稍显孤清寂寥的身影更显苍凉。心中忽然一痛,他总是这样隐忍着,面上的笑容只是他内心永远无法磨灭的伤,这些又会有谁会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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