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要杀人

兰舟黑着脸,一把将我从地上捞了起来,跟扔破麻袋一样将我往肩膀上一扔5,大喇喇地扛着我就往长安宫走。

没走多远,便见四哥满脸焦急地迎面走来,我正对着兰舟拳打脚踢,他一件好好的青衫被我糟蹋得满是脚印,头发也被我扯得乱糟糟的,而我因为头朝下,亦是一般的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一副市井泼皮样。

一见四哥,兰舟便将我放了下来,一手扣在我腰间,一手扶着我肩膀。待四哥走近了,他低头行了个常礼,“兰舟见过王爷。”

四哥拧紧了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摆手,兰舟识趣地退下了,他这么一走,我没了扶持,本就因为被四哥撞见这么疯疯癫癫的而担心被责备,心神不宁,再加上膝盖疼痛,一下子便扑倒在地上了。

四哥没料到我会跌倒,他大步上前,也只来得及将我扶起来,给我拍拍尘土。他这才意识到我的不对劲,脸上原本阴郁的神情被担忧冲散了,“怎么了旭儿?”

我苦着脸,扁着嘴,眼巴巴地瞅着他,弱弱答道:“疼……”

“哪儿疼?快让我看看!”四哥急了,将我整个身子揽进他怀里固定着,一手慌乱无措地在我腿上摸索着。

“在母后那儿跪的。”我撇撇嘴,弯腰轻轻揉了揉膝盖,谁知手刚一碰到,便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四哥沉默片刻,他终究是护不住我的,有些委屈我只能受着,他当时护不住我,过后也无法为我出气。

四哥的脸色阴阴的,一如我同样阴郁的心情,突然,他不发一言地将我打横抱起,大踏步朝长安宫走去。

一路无言。

他自然是猜到了我为何会在凤仪宫下跪,但他什么都没有问,这结果,不论问与不问,都不是他能干涉得了的。

我仰望着四哥的脸,他的脸还是那么俊朗,线条还是那么清隽,与我记忆中的一般令人心安。

可我心里,突然忐忑了起来。

四哥是我心里不可撼动的擎天柱,撑起了我整片天空,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好脆弱,他有着太多的无能为力。

我闭上双眼,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渐渐清朗起来。

我真的该为他做些什么了。从前,是他拼了命地护住我,如今,是我回报他的时候了。

到了长安宫,兰舟已经备好了熟鸡蛋,见我到了,便取了鸡蛋来在我膝盖上滚。我吃不了痛,嗷嗷地叫,兰舟紧蹙着眉,一脸不耐烦,道:“男子汉大丈夫的,这点儿小伤小痛都受不得么?那若是来日要你上阵杀敌,你可敢去?”

我原是盯着淤青的膝盖的,听兰舟这么说,便抬头去瞪他,却不想刚好对上四哥沉痛的目光,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忧心与自责,兰舟那句话更是踩到了他的痛脚,他的眼里瞬间燃起了怒火。

我连忙大叫了一声分散四哥的注意力,“哎哟!轻点!叶兰舟你想疼死爷啊!”

叶兰舟手一顿,深深地望着我,我有些无奈,他是我的人,四哥是我哥,我哪能让他们两个冲突起来?

我向兰舟使个眼色,“笨手笨脚的,真不知你这无暇公子的名头是怎生得来的!去,给爷把《资治通鉴》拿来去!”

兰舟亦是无奈应声,“我的爷,您还是从《诗三百》念起吧!”

……

我翻了个白眼,自嘲地冲四哥笑笑,四哥接手了兰舟的工作,轻轻地用鸡蛋在我双膝上滚动化瘀。

我怕他问起在凤仪宫的事情,便换了副笑脸,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四哥,旭儿好想你哦!”

我知他向来拿我没辙,尤其是我耍无赖的时候,只要我撒个娇,天大的事情都能蒙混过关。

可我没料到,这一次,四哥没那么好打发。他坐在我对面,深深地望着我,紧抿了薄唇,一言不发。

我心里咯噔一下,四哥沉默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很不安。每当他露出一副“编,继续编,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编圆乎了”的表情时,我往往头大如斗,心惊肉跳。

现在,四哥就用一副洞察一切的淡定表情看着我,我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叹了一声,无奈道:“四哥,我可能……护不住曦儿了……”

我原以为这句话会很难出口,可没想到,却是那般轻易便说了出来,仿佛说“归雁的三鲜八珍煲烧糊了”一般,轻易到我自己都愣住了。

可话一出口,我心里就拧巴着疼,护不住曦儿,这是一个事实,可我不愿相信,不愿接受,我偏要作垂死挣扎。

四哥停了手,默默地看着我,良久,他将我揽进了怀中,紧紧地拥着。我回抱着他,眼泪来得猝不及防。

“四哥……我没用……我赢不了燕惊鸿的……我护不住曦儿……”我嚎啕大哭,一下一下地用头撞四哥的胸膛。

四哥摁住我,仍是沉默,片刻,我感觉到有热热的东西滴落在我头顶上。我猛一抬头,却见四哥已是满脸泪痕。

我仰望着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难受与闷痛,他哭了,支撑起我整个世界的人,哭了。

四哥默然落泪,什么也没说,片刻,静静地走了,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我无话可说,他也无话可说。

我眼睁睁地看他踏出房门,穿过回廊,身影在轩窗前只一闪,便不见了。

窗外,蓝天白云,骄阳如火。今日竟是格外的燥热,响晴的天,却仍是抵不过我心头的重重阴霾,我无奈地倒在榻上,一手摁住头顶,只觉得被四哥的泪水浸染过的肌肤火烧火燎地疼。

一个疯狂的想法蓦然在脑海中闪过,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四哥展颜一笑。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破釜沉舟。

晚膳前,圣旨便下了,我与燕惊鸿的比试定在本月初十,也就是七天后。第一场比文采,第二场比骑射,第三场比剑术。

兰舟担忧地看着我的右手,手上还裹着白纱,白纱上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成阴郁的紫黑色,我受伤到现在不过区区两天两夜,期间伤口多次崩裂,根本就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爷,你的手……怕是握不了笔杆刀剑了……”兰舟这句话说得十分艰难,他很清楚曦儿对我的重要性,这一场比试我输不起,可手伤未愈,我除了输还能怎样?

我瞟了一眼包成粽子的右手,鄙夷地笑了笑,“兰舟以为,如果没受伤,我便赢得了燕惊鸿么?”

兰舟像是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忍,想说些什么话来宽慰我,却只是一阵沉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场根本就不需要比试就已经知道结果的比试,还有什么意义?结果本就是毫无悬念的。

“兰舟,如果一件事情,你明知道是错的,你还会去做吗?”我垂眸看着裹满了白纱的右手,这只手才刚刚因为燕惊鸿染了血,很快,又要再染一次了。

兰舟没有开口。

我抬头,见他正用一副探究的眼光看着我,便坦然笑笑,问道:“很难回答吗?”

兰舟的目光一直望进我眼底,像是想要看清我内心深处最真实最龌龊最不堪的想法一般。

兰舟蓦然一笑,晃花了我的眼,“有些事情,明知道是对的,也未必会去做,可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的,却是不得不做的。”

“说得好!眼下,我就要做一件不得不做的错事了!”我冷笑一声,错又何妨?总有那么几个人是让人奋不顾身的。

我要杀人,我要燕惊鸿死!燕惊鸿死了,曦儿就不用去和亲了。

或许曦儿终究会走上和亲这一条不归路,但至少不是现在,至少不是嫁给燕惊鸿。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得罪了燕惊鸿,但我敢肯定,就冲他每次见到我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也不可能善待曦儿!

兰舟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忧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拨了拨白瓷碗里的银耳莲子羹,下药怎么样?燕惊鸿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想要毒死他,怕不容易吧?

兰舟低声道:“殿下,你明知道倾城公主早晚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为何……”

我打断兰舟的话,“我总是要尽我所能护住她的,即便是不择手段!”

“可……”

我摆摆手,不想再听兰舟说下去,或许在他眼里,曦儿只不过是我的庶妹之一,可在我心里,曦儿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我是万万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兰舟,你可愿助我?”我抬眸,淡淡地瞥他一眼,他助,或者不助,我要做的事情总是会做的。

兰舟不答,只定定地望着我。

“也罢,你终究……”不是我长安宫的人。

却不想,话未出口,兰舟一手已搭上了我的肩,给了我一个清浅淡然的微笑。

我一愣,回了他一个同样清浅淡然的微笑。到底,他还是选择了站在我这边。我笑看着他,兰舟真的很迷人呢!或许,曦儿的事情办妥之后,我可以考虑考虑那什么风花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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