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男子在凳子上坐下,举止并不扭捏。他看了看眼前的茶,知道那是为他备的。从他第一次来这里,到这一次,每次是相同的杯,却是不同的茶。可是每次都是一杯茶,却从不见她喝茶。
记得有一次,他无意间问起,你为何不喝茶?魅姬的答案让他觉得很好笑,她说,我身子寒,一般只能温酒喝,可是酒品不好,下面的人不让我喝酒。
她说那话的时候,仿佛有千般委屈,表情很是可爱。那时候他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黄泉楼的楼主,而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未名男子端起茶杯,拨了拨茶盖,说道“茶叶翠绿似玉,茶尖却轻盈一点似飞雪,若我所猜不错,当是敬亭绿雪。算是茶中极品。”
魅姬垂了垂眼睑,抬手示意未名男子品一品。
未名男子却之不恭,手优雅的捧起茶杯到嘴边抿了一口,举手投足都有一番清贵。他忍不住道“茶香入口留香,舌尖似有雪之凉,雪之柔。喉咙处清凉滑过,又有丝丝甘甜。果真是好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自信的笑意,看的出来,他是个爱茶之人。他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并没有酒窝,而是有两道深深的纹路。魅姬看着他,有时候会想起一个人来,或许这就是她允许他进这阁楼的原因。
魅姬似是无意的在拨弄着自己耳畔垂落的一缕青丝,安静的将那些话听在耳里,眼睛却也在认真的观察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这是这个男人来的第五次,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每次来都是下雨。她甚至记得这个男人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魅姬记性太好,有时候她觉得记性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人之所以烦恼,就是记得太多事情。
“姑娘,在下今日来有一事相问。”喝了茶,未名男子终于开口。此时的他已经敛了嘴角的笑意。
终于,他有话要问了,前几次,他都是喝茶,与他闲聊,这一次,倒像是真的有事来找她。
魅姬淡淡道“公子但说无妨。”
“在下姓陆。”
“我姓叶。”魅姬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世上不会超过三个人知道黄泉楼的楼主姓叶,而他是其中一个。但那不过是回敬他而已,他告诉她他姓陆,她便告诉他她姓叶。其实他到底姓不姓陆,而她是不是真的姓叶,他们相互都不知道。
“叶姑娘,在下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江南织锦世家柯府公子柯容初。”
“哦?柯府倒是听说过,不过这位公子的名字倒是耳生。”魅姬想了想,的确是没有听过这么个人的名字。
“既然没听过,那便罢了,原以为叶姑娘会知道的。”陆姓男子脸上似乎闪过一些失望,但他很快又面色如常,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这位柯公子做了什么事,要劳陆公子来打听?”魅姬对这个柯容初有了些兴趣,毕竟是这个人第一次将她视为黄泉楼楼主而说出的话。
“他一夜杀了柯府三十五口人,并且带走了染成五色丝的方法,如今朝廷与江湖上的人都在找他。”这件事虽然是件了不得的事,但陆姓男子说的却很轻松。从这一点来看,魅姬也知道他决计不会是一个书生。
“那么陆公子也想找他,分一杯羹?”魅姬语气似是玩笑,却是话里有话,没有半分玩笑。
“叶姑娘既然不认识这位柯容初,陆某说多了反而给叶姑娘带来烦恼。”陆姓男子丝毫不露口风,回绝了魅姬的问题。
“陆公子不妨多说一些,兴许哪一日我就见到这位柯公子了,到时还可以为陆公子引见。”
陆姓男子看了一眼魅姬,继续说道“柯府世代织锦,曾为历代不少皇室绣制锦衣,他们家传的五色丝乃是专门为皇帝绣制龙袍而用。随着柯府三十五口全部被杀,柯容初手上那五色丝的染织方法便让许多人觊觎。江湖人一面想抓他去邀功,一面是想他手上那份价值连城的宝贝。”
“所以你想会有人到我这黄泉楼找我杀他?陆公子,我先问你,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找他?”魅姬抬起手臂,撑着自己的下颔,宽广的衣袖滑了下去,露出她如玉藕般的手臂。她朝着陆姓男子眼睛一眨,竟有些俏皮的美丽。
陆姓男子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视线“我只是要找他。”
“只可惜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抱歉,帮不了陆公子的忙。”魅姬大约觉得有些冷了,又将手臂搁在了头下,那衣袖也滑了下去,将她的手臂遮盖了起来。
“那陆某不打扰了。”陆姓男子站了起来,对着魅姬微微颔首。
“陆公子慢走。”
他们之间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他随时来,她欢迎,他随时走,她并不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