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折兰不知道洛天秋有没有伏案睡着,但她却一夜没有睡着。她侧着身子,闭着眼睛,却完全没有睡着。
她想洛天秋也应该没有睡着,那么冷的天,他趴在桌上睡着定是会被冻醒的。她有无数次的想转过身子去看看他,诸多念想又生生的阻了她,但终究是没有动。魅姬曾说她看似很果断,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却是优柔寡断,在意太多的人。在四大护法当中,属她执念最重,所以最苦。她让她隐藏在暗处护着她,其实她不过是整日整夜的坐在楼给内的横梁上,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第二天清晨,他们离开了那户人家。老夫妻挥手送别他们,并希望他们可以幸福,白首到老,同他们一样。
他们并肩走着,一人拿着一柄剑。她看着脚下,他看着前方。他们的眼神没有交集。他们走着相同的路,一路却什么也没有说。他们知道了真相,甚至预见了结局,可是谁也没有说话。那故事的结局,谁也不想先去碰触。
可是他们也知道,这结局终将来临,每个故事都该有结局的,那是故事的宿命。
走进一个树林,折兰停了下来。
洛天秋也停了下来。
“拔剑吧。”折兰浅浅淡淡的说着,好像接下来并不是要进行一场生死的剑斗,而是喝杯茶,吃个饭那么简单平常的事情。
“婉儿。”洛天秋没有动,他依旧只是握着剑柄。
“我是折兰,黄泉楼的折兰,不是谢婉。”她说话间,已经先拔了自己的剑。
剑光一闪,那长剑就直接朝洛天秋挥了过去。
洛天秋仰身退后,折兰却步步紧逼。无奈之下,洛天秋身子弹起,终于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相同的招式,剑身相撞叮叮作响。周边疾风阵阵,剑气笼罩了五尺方圆。
“大师兄,我们的剑法都是一样的,你就不怕……”
“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什么,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的。”
漫天落叶,枯草纷飞。那一招一式,不像是带着杀机,更像是一段一段的剑舞。时隔五年,他们的身影再次交缠,发丝交缠,衣袂交缠。
折兰突然旋身而起,长剑直入,洛天秋横了剑神,身形急退。突然他不退了,他的剑也没横在自己胸前。折兰收剑来不及,长剑刺进了洛天秋的胸膛。
折兰难以置信的看着洛天秋,拔出的剑哐当落地。
“天秋,你……”那一剑是他让着她,否则她刺不到他。她的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她出什么剑,哪个方向,什么力度他甚至都一清二楚。他是故意的。
洛天秋以剑为杖,半跪在地上。任由胸口的血落到地上,染红了枯叶。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大夫。”折兰几步走到了洛天秋跟前,扶住他的手臂。这么多年了,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又有了担忧着急的神情。
“婉儿。”洛天秋的手抓住折兰的手,却不急着去疗伤。有些话,他必须现在说。隔了五年,他必须说。他担心再不说,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折兰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着,五年了,她也贪恋那双手的温度。只不过,现在这双手上染着血,是他自己的血。
“婉儿,为什么当初你不跟我走呢?直到今日,我都不信你那晚对我说的鬼话。”到了这个时候,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却还要问那个问题。
折兰看着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她要怎么和他说呢?她当初是违背自己的心意说了一通鬼话,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和宋莲在一起很好,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此时还坐在床上等着他。他已为人夫,为人父,他早就不是一个人。
如同五年前一样,她做不到自私。有些苦,她自己一个人受就好。反正,也习惯了。
“婉儿,你回答我。”洛天秋的脸因为重伤一点一点的惨淡下去,他的声音很无力,却带着很多的执念,他一心想知道当初的真相。
“到现在,我都能想起你那天冲到院子里奋不顾身杀人的样子,你看到我站在你面前欣喜跑过来的样子。婉儿,你莫要再骗我。当初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不跟我走,为何又要自己一个人走?”这一走五年,音信全无。
被洛天秋咄咄相逼,她终于开口“天秋,你现在有了二师姐,有了孩子,你现在有了身份,地位。你应该好好地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让过去成为过去,这也是她一直对自己说的。
“呵呵……”洛天秋突然凄楚的笑了出来,他的眸子看向远方,有些飘渺“世人都以为我享尽天伦,对我皆羡慕不已,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其实我甘于平凡,我喜欢自由的生活,我不需要活在众人的目光下。我最想过的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对老夫妻的生活,与自己心爱的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直至白发苍苍。婉儿,这些我以为你都懂的。”
他收回了视线,灼灼的眼神看向折兰。那眼神,像极了当初紫玉岭王府那晚,夜色下的双眸。那么光亮,夺目。
折兰惊得抽回了手,她不想说自己不懂,可是她真的不懂。原来她的大师兄想要的是那样的生活。她一直为他考虑的,原来都不是他想的。她以为为他好的,原来不是他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