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太后看人,可是从头瞧起的

今日多乏,不多时,宁馨便也昏昏沉沉睡去。这一夜,自是极酣畅的好觉。

天明时分,听见外面叽叽喳喳几声雀儿的叫声,宁馨微睁开眼睛,渐渐醒了来。怔了一怔,她忽朝床榻的左边瞧去。那锦被平平整整地掖着,锦枕也未有丝毫凹陷的痕迹。可皇帝却是不见了。

宁馨叹了一叹,看来皇帝早醒了。如此,大概是去养心殿了。

她掀开被子,也就要下床。帘栊作响,一个身着淡紫宫装看似三十多岁的宫女模样装扮的人,就轻轻进了来。那宫女手里端了个脸盆,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宫女儿,那小宫女儿的手里,拿着巾漱之物。

为首的这个宫女,见了宁馨,将脸盆放在了一旁,行了礼,就回:“小主,奴婢是太后遣来,伺候小主的。”

宁馨一听‘太后’,赶紧就下了床,口道:“姑姑起来说话吧。”

韵菊听了,也就起了来。她身后的小宫女儿,也跟着伏起了身子。

宁馨走到梳妆台前,笑着对她道:“姑姑从前既是伺候太后的,想必在宫里是有身份的。不如坐下说话。”

宁馨是个谨细之人,只觉不能怠慢了太后屋里的人。

韵菊见了,也不客气。她道了谢,复就坐在了小几子上。韵菊又对了那小宫女道:“豆儿,你不如下去吧。没事,就先用早膳去。”

那叫做豆儿的小宫女听了,就对宁馨行了礼,又对韵菊道了谢,方退出去了。

依清宫的规矩,宫里伺候的宫女儿,地位与太监相比,只高不低的。只因,宫女俱是旗人出身,再不济也是包衣。而太监们都是汉人。八旗人男子享有特权,不会入宫净身的。但在宫里当上总管的大太监不在此列。比如现时得宠的李莲英,再比如因私自出京犯了死罪的安德海。

一般,小太监们见了有些资历的宫女儿经过,可是要上前恭谨问候一声‘姑姑好’的。做姑姑的都这样威风,又何况那些熬成了嬷嬷的老宫女呢?

“忘了回主子了。奴婢的名儿叫韵菊。主子若高兴,只管唤奴婢一声菊儿。”

宁馨听了,赶紧就道:“这如何使得?我刚入宫,也年轻。到底还是要叫一声‘姑姑’的妥当。”既是储秀宫太后的人,宁馨当然不敢轻慢她一点。

韵菊听了,就笑:“主子若要这样叫,也使得。”她看着宁馨一头乌黑的长发,就笑:“从此,就是奴婢来伺候主子梳洗了。”

宁馨见了,更是谦恭一笑。“姑姑来照顾我,是我的福气。”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宁馨心里对韵菊,已然生了几分好感。

这就是老太后的厉害之处。她没有偏袒。储秀宫跟前伺候的筱竹、韵菊、绿梅三个宫女儿,她将她们各自打发去了三个宫殿。

筱竹去了皇后所主的钟粹宫。韵菊打发来了永和宫。绿梅则去了珍嫔的景仁宫。老太后当然是知道娘家外甥女静芬的个性的。她是土性子人,沉闷纳罕,因将灵巧机敏的筱竹配了给她。

虽只见了宁馨瑞雪一面,但太后大抵已经看穿了二女的性格。长叙长女宁馨稳重,木性子人,宜活络些的韵菊照顾。长叙小女瑞雪娇俏,水性子人,宜肃穆些的绿梅看护。

因思怔皇后和瑾珍二嫔都还年轻,都是初进宫,诸多礼节都不熟谙的。因此老太后才将自己跟前的三个得意的宫女儿,给一一地遣派了去三个大宫殿。

韵菊就笑:“小主生得一头好发。奴婢善梳头,今天就给小主梳一个百鸟朝凤的发髻。戴上旗头,更是好看的。”

宁馨听了,就摇了摇头道:“谢姑姑好意了。今日,这发髻只不妥。皇上今日会入宫。我拜见了皇后,她见了我这发式,定然不高兴的。终究,皇后才是一宫之主。”

韵菊听了,就在心里点了点头。她负了太后的使命,到了这永和宫,也有观察审视之意。这些,自是不能同瑾嫔说的了。“小主是个心细之人。那就另换一种。”韵菊微笑着回。

宁馨就道:“按普通的梳妆就行了。平素我在家里,也不怎么打扮的。”

韵菊听了,就又道:“小主,可这到底是宫里。若一味清简,反会被人以为是故意。所以,只需不过分就好了。”

宁馨听了,也觉得有理。“姑姑在宫里呆了多年,一言一行,想必极有智慧。我就听姑姑的。”

韵菊就笑:“小主这是夸奴婢呢!待梳完了头,小主可要去储秀宫太后那行磕头大礼呢!太后那里,今日人可不少。”

宁馨一听,心里就微微地紧张。因不知太后那里来了多少人。韵菊看出来了,就安慰道:“到了那里,小主只管依礼行事就行了。那些格格福晋们,见了小主反而要下跪行礼的。”

宁馨也就不言语了。多问不如少问。看来,今日瑞雪也要从景仁宫出去,与她一道去储秀宫。不知这一夜,瑞雪在宫里呆得可好?想起妹妹,宁馨心里急不可待地就要见她。

心里一动,她的坐姿就有些偏。韵菊瞧出来了,就道:“小主,过会旗头就梳好了。且忍一忍。”想想终又添了一句:“太后瞧人,可是从头看起的。”

宁馨听了,便对着镜子端正做好了。如果说,如今这宫里,令她敬的是皇上。那么这令惑的人,便就是太后了。

自咸丰去世后,太后实际已统治朝廷三十六年。民间有关她逸闻绯事的版本,杂而多。本来,在宁馨的眼中,近六十岁的老太后居万众之上,极具凌厉威严神色。

但那一日选秀,在体和殿见了她一眼后,宁馨心里却推翻了她之前的想法。分明,在她的眼中,太后也不过就是一个年华老去的普通妇人。她靠在软榻,与她询话,目光俱是柔和的。那慈祥的神情中,分明又带了一点无可奈何的孤单,似乎众人都不解她的心意。

但是,真的是这样么?如果太后就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妇人,又如何能掌控朝廷诡谲多变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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