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撒在地上,只管让风吹去

珍嫔也就到了。

绿梅教导的也好,迟来了的瑞雪,慌张之余,还是将繁琐的礼节,一一行完。见了太后磕什么头,见了同治的几个旧妃,行什么礼,俱没有出错。

太后看着瑾珍二人,心里也很高兴。因对着恭王福晋道:“好了。待皇后入宫了,就都齐全了。”

恭王福晋就回:“皇上初婚,一后二妃,果然也很好。”

太后看着慧妃等,慢慢道:“她们刚入宫,又都年轻。你们几个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她们两个,以后若是有个什么错儿,你们几个也不能嘲笑她。总是以后就好了。”

慧妃就道:“太后。臣妾等从来也不敢这样想,今日臣妾见了瑾嫔和珍嫔妹妹,心里只是喜欢的。无他,只因身边又有新人作伴了。有人陪着说话,这日子过起来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当着众人的面,慧妃也就说了这许多。过犹不及,少又未尽意。她心里的苦,太后知道就行。方才,她说这几句话时,瑜妃珣妃瑨妃只是瞧着她。同治四妃里头,数慧妃最年轻,但也数她最有智慧胆识。她是她们的头。平素,那些不敢说的,俱偶是慧妃替她们说出来。

老太后听了,喝了口茶,就笑:“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你们和她们都一样,都是我的儿媳妇。我这心里,只将你们一样看待的。”

荣寿见了,只觉这话题不能在这上面绕。因就对太后笑道:“太后一向喜欢聪明有才的孩子。我听说瑾小主和珍小主,从前在家里,都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在广州,可是难得姐妹花呢。”

太后听了,果然就问宁馨瑞雪:“琴棋书倒还罢了。会画画的女孩子本也不少,这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你们可会用毛笔一笔头画十二生肖?近日我无事,却是又迷上了这个。”想想,太后又对荣寿道:“我年轻时候啊,可是能两手握笔,双管齐下的。虽老了,两手一齐写字也还行,但却是不能一鼓作气地画猫儿狗儿了。”

瑞雪一听,眉头就有些皱。她虽会作画,但擅长的是山水丹青,却是不大擅长这个。不过,一笔头画动物,对宁馨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想,瑞雪的心里,就有些懊丧。但在太后这里,会什么,不会什么,她初来乍到,却是半点不能说谎。

正犹豫间,果然太后又问了:“我问你们呢?倒是说话呀!”

宁馨低着头,听见身旁的瑞雪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太后问话是不能不答的。宁馨想不到那么周全了。她启口,恭谨回道:“太后,臣妾会用左手画一笔头的动物。但画的只是一般。”

太后就道:“你会就好。画虎你可会?”

宁馨听了,本来下意识地要说会的。她用左手握笔,能画得一手漂亮遒劲的老虎。刚要启口,她忽地感受到身旁瑞雪投射过来的不悦的目光。宁馨会意,遂改了口,低声道:“太后,这个臣妾却是不会。”

太后听了,显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呢!这个,其实也不难。只需一心一意专心就行。我身边有个跟了几年的女画师。她也会画这个。不如,我就叫她去你宫里,教一教你。你看如何?”

宁馨听了,心里还一怔。因不敢相信。她知这是太后赐予他的极大恩典。来不及再顾及瑞雪了,她跪下就道:“臣妾初进宫,福缘浅薄,根基又浅。臣妾自感无功,只恐资质愚钝,恐辜负了太后的美意。”

太后听了,遂露不悦之色。

荣寿见了,就摇了摇头,走到瑾嫔身旁,悄悄与她道:“瑾小主。这是太后看得起小主。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太后说什么,小主只管应就是。老太后最喜欢的,就是爽爽快快的人。”

宁馨听了,想了想,复又跪下与太后行礼。“既是太后有意栽培,臣妾自然痛快答应。如此,臣妾谢太后的厚爱了!”

太后听了,面上才由阴转晴。老太后上了年纪了,越发地爱面子。有什么事当面说了,底下做小辈的若顺从应了,老太后只是高兴的。

瑞雪见太后待宁馨,另眼相看,却是与己不同。心里已然含了点酸了。太后坐在椅子上,看出瑞雪低着头,撅着嘴,有那么一点不高兴。太后就道:“珍嫔还小。且等瑾嫔学会了,你再去学。”

瑞雪听了,就道了声:“是。”

太后身边跟着的那个女画师,名叫缪素筠,此女作的画,只是京城内外远近闻名的。太后见了她的画,也觉得好,因就将她招募入宫。她身边本有一名来自亚美利加的女画家卡尔夫人,为她作西洋油画。可太后觉得没有本土的宫廷画师,也似乎缺了点什么。如今,这缪画师和卡尔夫人,一左一右,一边是传统的水墨丹青,一边是讲究色调光影的西方油画。同样的人,在不同的画法下,竟是呈现出迥异的气质。

一时,宁馨瑞雪收了众人送的礼,又逐一道了谢,方离开储秀宫,往各自的宫殿走。眼看着到了前头的穿廊,就要分道儿了。瑞雪就道:“姐姐。你今天想必极快活吧。看得出,太后很喜欢你。”

宁馨听了,就解释道:“太后也很喜欢你。我也是太紧张了。但也想不到太后会问起那个来。”

瑞雪听了,就嗤之以鼻。“姐姐哄我呢。分明你听了,心里是极高兴的。说来,我也只能怪我才艺不精。”

宁馨就叹:“你多心了。我当真没想这许多。”

瑞雪就不屑道:“好了。你不用掩饰。如今,这是在宫里,咱们又都是皇上的嫔妃。这姐妹之情,自是要往后放了。我不怨你。”瑞雪说着,就拉着绿梅的胳膊,示意她走快一些。

绿梅无法,便对着宁馨行了一礼,口道:“瑾小主慢走。”

宁馨停了步子,看着瑞雪踩着花盆底儿,快步往景仁宫方向去,就对韵菊道:“我错了。方才见了太后,我就该说我什么都不会的。我妹妹这下误会我了。”

韵菊就道:“小主没有错。太后可是最恨人骗她。若是让太后发现小主您会画一笔头的猫儿狗儿虎儿的,反而不好了。”

宁馨看着远处隐约的春色,就叹:“可我妹妹,与我也很重要。她不高兴了,我这心里便也难过的。”

韵菊就道:“小主。既是自家姐妹,总是能解开隔阂。小主不必过分担心,想珍小主年轻,也还是孩子心性,不过发一发脾气,过几天也就好了。”

宁馨听了,就点头道:“但愿随了姑姑的意思。”

那厢,珍嫔眼看着就要到景仁宫前头了。她寻了个偏僻的地儿,停了下来,口里犹道:“今天我可一点不高兴。风头都让姐姐抢了。”说着,便伸了伸手,只管将一枝低矮的海棠枝折了过来,摘了一朵初绽的海棠花在手里。她将海棠花瓣一点一点地撕了,撒在地上,只管让风吹去。

绿梅见了,就摇头笑:“小主心里不痛快,何苦难为了这朵海棠?这株海棠可是难得的品种。三月里开的海棠,就这景仁宫附近几朵。”

瑞雪就道:“不过一朵花而已。我若不摘,这下了雨刮了风的,它还不是一样地要掉?姑姑若一味疼惜,只怕疼惜不过来!”

绿梅就道:“小主。这几日宫里办得都是好事喜事。若有什么不高兴的,只管放在心里头。想过几日后,皇上总是会过来的。”

此言一出,瑞雪的心就有些低落。“姑姑。这宫里我最想见的,无非就是皇上。我想着,皇上是我的夫君,想什么时候见,就能什么时候见的。不想,却不是这样。”

绿梅就劝慰道:“小主。不想小主年纪虽不大,心却细致。依奴婢说的没错。小主年纪最小,又活泼又伶俐,皇上见了,自是喜欢的。”

“是么?但我心里却是不自信了!如今,我姐姐也开始提防起我来了。果然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绿梅就道:“小主也别这么想。且看慧妃娘娘几个,可不都是这样过来了。依我看,在这宫里呆着,也容易。只要凡事不往深里想。若事事都想复杂了,那人就不快乐了。”绿梅想想又道:“这一点,我单佩服太后。甭管老太后白天有多少烦心事,可到了晚上,洗漱了换了衣服,一沾了枕头,就是一场酣睡的好觉。”

瑞雪听了,反有些畏惧。“也不知怎地,见了太后,心里总有些惧。她即便笑着,可我心里还直打鼓的。我看我姐姐倒是不怕。”

绿梅就笑:“太后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小主若有长处,时间长了,太后总会知道。”

瑞雪听了,思怔了一下,就道:“姑姑说的是。我身上的这些长处,也总是要令皇上知道。”

二人一路走着,景仁宫的大门已在眼前了。绿梅就道:“小主,该进去了。这几天的事还很多呢。要见皇后,要磕头要敬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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