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摆了摆手：“去吩咐厨房，下碗面给黎华院送去。”
微霜正要答应，墨湛却蹙了眉：“天策府穷的只能给客人吃面了？”
蓝桥淡道：“我长期不在府上，大概也只有这些简单的素材，你爱吃不吃。”
墨湛看了她一眼：“你不吃？”
蓝桥黑着脸：“不饿。”
墨湛啧了声，叹道：“已经瘦成了猴子，如今竟还要拒食，长此以往，恐怕真没法儿看了。”
蓝桥冷笑：“谁让你看，你不住我这儿不就看不见？”
墨湛温温柔柔的笑了笑：“多加些青菜。”
“……”
微霜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墨湛，似有什么情绪隐忍不定，最终还是未发一言，领了声是，便去了。
“你做什么非得住我这儿？”蓝桥铁青着脸只差暴跳如雷。
“有么？”墨湛眨了眨眼，看起来分外迷茫。
蓝桥心中一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天策府的厨房水准还算不错，一碗面做的也是色香味俱全，只墨湛似乎并没那么饿，仅仅是吃了几片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黎华院的梨树下有一张藤条编成的长椅，蓝桥便靠在椅上，目光凝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姿纤细，袍子总有些大，长袖如水般垂到地上，满院梨花花落如雪，落下几瓣在她乌黑的发上，远看像是簪了几朵雪般的珠花，清婉动人，多了几分平日里几乎见不着的柔楚。
墨湛站在廊下静静的看了看，悠然道：“你若穿女装，应当很美。”
蓝桥淡淡抬了抬眸子：“你也是。”
墨湛便笑：“嗯，该天若是得空，我便穿给你看。”
蓝桥眼神变了变，略带惊悚的将墨湛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你不会…是女的罢？”
墨湛轻笑，上前屈指弹了她额头一下：“傻丫头。”
蓝桥伸手捂住额头，定定的看着他。
墨湛像是沉思了一下，笑道：“不如你先吃点东西，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蓝桥默了默，将手放下来，淡道：“这个问题其实并没什么价值。”
“那什么有价值？”墨湛轻笑：“兵权如何？”
蓝桥抬眸看着他，默默起身，走进屋中抓起两块糕点，便塞进了嘴里。
这是厨房送面来时特地一齐送来的梨花酥，蓝桥向来喜欢吃糕点一类，是故若是她在府中用食，下人们便都会顺手的做出几份糕点送上来，饶是蓝桥从来都没有特地吩咐过。
墨湛靠在门口看了看她，淡道：“吃完。”
蓝桥瞪了他一眼，还是一言不发的将那梨花酥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盘子空了，墨湛便笑了笑：“出来。”转身走到了院落之中。
明月幽冷，星子密布。
蓝桥在一旁定定的看着他，墨湛看她一眼，不由失笑：“小丫头，性子当真急躁得很。”
蓝桥拿眼角瞥他，又是不满又是不屑：“你不觉得是你太吊人胃口麽？”
墨湛便笑，沉吟道：“如今皇上的情况如何，你且说与我听听。”
蓝桥看了看他，道：“大权在握，江山巩固，龙体也甚是安康，自然是很好。”
墨湛道：“那北祁与南莫如今相处之势如何？”
蓝桥蹙了蹙眉，道：“表面看上去相安无事，但至少，目前应当无开战之意。”
墨湛一笑：“这便是了，太微垣定，天狼未动，何来兵权可夺？”
蓝桥倏然抬眸，惊疑不定。
“处帝位者，最忌臣下野心勃勃，此番皇上虽非盛年，却也并不见病弱之态，兵权之言，不过一番试探，谁若夺得，便是输了。”
蓝桥冷道：“可兵权一事已放话出来，他身为九五之尊，自然不可失信于人。”
墨湛忽然勾唇，月华清冷，似在他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让他本就清逸脱俗的面容愈发显得疏冷高远，教人站在他身旁，也似乎触不到他一片衣袖。
他嘴唇轻动，声音清渺寡淡，无甚情绪：“号令三军，视为一项兵权，宫中禁军，皇城治安，也可算为一项兵权，他若将兵权一分为五一分为十，只给你小小一块，你便能说当今天子，不守信约了麽？”
他说的平静，像是在数梨花落了几瓣，那般自然无谓，却让蓝桥微微心惊，瞬间剔透。不曾想那老头子竟已精明若此，居然连自己的儿子也这般算计，着实教人一时不敢想象，这帝王之家，究竟已凶险到了何种程度。
墨湛看着远方泼墨般的夜色，淡道：“若不能直取军政中枢，这场局，即便让他们赢了，又有何妨？”
他语声极淡，几乎与风声同存，一晃即逝。蓝桥抬眸，便见他眉目如画，身姿清渺，月染霜华，她看到了他眼里那抹极淡的厌恶，微微一怔，忽然有些迷茫。
却听他道：“所以，这段时间护好你，便足够了。”
蓝桥心下一跳，这人简直是个怪物，当真是看看星象，便什么都能知道么？
风月静寂，忽听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那依先生看来，下一步该如何行局？”
蓝桥回头看去，便见莫憬翊一袭白衣如雪立在廊下，玉冠束发，姿容绝美，一双眸子幽若深谷，漆黑平静，像是已在此站了许久。
墨湛果然一点也不奇怪，轻轻渺渺的道了两字：“弃权。”
莫憬翊默然。
蓝桥有些郁闷了，莫憬翊何时跟她学了，喜欢翻墙进人的府邸？
“蓝桥，你下去。”莫憬翊忽道。
蓝桥默了默，道：“是。”转身便出了黎华院。
月下便余两人独立，梨下青衫，廊前白衣。
“我想过这个可能，兵权只是一种试探，只是，我不敢赌。”莫憬翊淡道：“若输了，便无翻身之地。”
墨湛忽然一笑，若是莫憬翊没看错的话，那笑中，分明带着不屑。
“无用之利，争来何用？徒惹事端。”
莫憬翊凉凉的勾了勾唇：“帝家之事自是瞒不过你们帝师一脉的眼，此等迷局纵然当弃，只是为何我觉得你此番回来，对我带有些敌意？”
墨湛眉目一弯，忽而笑得清雅澄澈动人：“何来此言？你我幼时便跨越了师生之谊成为挚友，哪儿还有带有敌意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