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众矢之的

夜深,位于西街的凰府大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此时,有家丁从衙门那里了解到情况,正一五一十的报备。

“混账!”执起桌面上的茶杯,凰权罡暴怒的摔在地上,阴霾遍布脸面。

在座的除了凰殁九及慕兰婷等人外,余下侯着的家丁丫鬟皆被凰权罡的这一举动给吓着,纷纷把头压得更低,不敢斜眼去看这一家子。

“造孽啊,我们凰家平日里救济灾民的灾银还少么,这老天爷怎就如此不长眼,成心同我们凰家过不去,才让我们凰家娶到这种妖女!”不同于凰权罡的盛怒,刘漱玉拍了拍桌面,痛心疾首的吆喝着。

“婆婆,衙门那头不是说了么,案情尚未定夺,小叔妻还只是沾嫌而已。”下座的慕兰婷明面上是在替沐璃说好话,暗地里却是推波助澜的把凰家二老的火给挑得更大。

果不其然,慕兰婷这话一出,刘漱玉就怒了,蹬的一下站起身,声音骤然拔高,“她一个女人家大半夜的不跑到厨房那头去,能沾嫌么?”

刘漱玉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凰权罡就将矛头对准了凰殁九。

目光如炬的瞪向至始至终不吭一声的凰殁九,直到对方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看来时,凰权罡才言声质问:“她是几时出去的?”

“不知。”坦然的接受凰权罡的瞪视,凰殁九淡然回答,当时他要知道沐璃醒着,就不会任由她以身犯险了。

“为人丈夫,你是怎么当的!”广袖一挥,锐眼一眯,凰权罡的眸底绽放出缕缕精光,板着的面孔压抑着怒气,那副样子就好像随时要将凰殁九给撕碎。

见此,刘漱玉深感不妙,忙上前去两手挽住凰权罡的臂膀,表面上虽是在安抚凰权罡的情绪,实则的是在限制他的行动,避免他一个怒火攻心,真的对凰殁九做出什么伤害来。

“老爷,你责骂孩子干什么?以殁九的身子,当时要得知那妖女的行踪还有命活么?”

刘漱玉的一番劝阻倒起了不少作用,凰权罡面色上的怒气消散几分,但一张老脸仍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漱玉,去备好休书,明天差人给钱家送过去。”

一语惊起四座,在场的人纷纷将诧异的目光投向凰权罡。

“爹,衙门未有进展,弟妹不知清白,如此草率会不会……”

一直沉默寡言的凰曲盅倒是难得的替沐璃说起话来,可话也只是说了一半,就被凰权罡给硬声打断。

“不管怎样,这样的媳妇我们凰家都不能再要了!”

这头凰家正如火如荼的准备将她踢出凰府,那头的沐璃却裹着换新的棉被睡得个踏实……

其实也不能算是睡得踏实,时近平旦末刻,沐璃就从睡梦中惊醒,陡然的从木板床上翻坐起来,套上绣花鞋直步跑到牢房门前。

许是刚睡醒肢体还未协调过来,一时不及刹住脚步,用力过猛之余,整个人都扑到了牢房门上。

在外力的作用下,紧系着木柱和牢门两头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磕碰声,充分的盖过了通道两头寥寥几把火把燃烧时所发出的啪滋声。

无视己身造成的响动,沐璃两手紧抓着并排距离间隔的木板,左脸推挤着门身,眯眼透过缝隙遥望着从这数过去的第二个牢房。

如果梦里给予的信息准确,那里应当是关押银林氏的地方。

虽然不是清楚梦境为何要指引她回到当日,但经过前几次的综合,梦境每次呈现的情景都是有据可依的。

“大半夜的不睡觉,闹什么呢!”

粗矿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悦从通道尽处传来,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一块头壮硕的狱卒边沉重的打了个哈欠,边拿眼瞧向各个牢房。

眼角余光瞥见潮湿地面上的靴子尖,沐璃忙招手喊道:“诶诶,狱卒大哥,这边。”

步伐加快的走到沐璃所在的牢房口,狱卒或无意或刻意的同她保持半米的距离,同时不耐烦一问,“什么事。”

“狱卒大哥,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件事,那里牢房蹲的犯人可是前一阵子弑夫食子的妇人?”遥指着过去的第二个牢房,沐璃一眼便瞧出狱卒的不悦,忙扬手摸上发髻,取下固发用的玉簪双手奉上,并陪笑道:“守了一夜,狱卒大哥你也辛苦了,这玉簪你且收着,换几坛好酒喝。”

掂量着手中的玉簪,狱卒虽是个粗人,辨别不了真玉假玉,但从沐璃的行头上也判断得出是宦官人家的夫人。

仔细瞅着狱卒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考虑到明官底下无贪夫,沐璃甚是体贴的给他搭好桥,“狱卒大哥,其实你也不用觉着为难,对于我方才所问,你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便可。”

斟酌着沐璃的说法,狱卒许是觉着此法可行,当下便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往原路返去。

站在牢房门后,沐璃深深的望了眼那头的牢房,踱步回到床头坐下,寻思着梦境的意义。

梦是以最初她去往银家的当天开始的,直至后来银林氏入狱时,零零碎碎的狱中生活片段,而后便无始无终戛然而止。

琢磨着卡住的细节,沐璃直觉里头会有关键点,赶忙褪去鞋子躺在冰凉的木质床板上,裹过棉被,瞧着顶头那小方状的窗口,轻闭上眼,脑海里不断的重映着梦境的一切。

置身于通道口,沐璃抬眸扫过砌着火把的长长通道,自主的迈开步伐朝往倒数第三间牢房步去。

途径己身关押的牢房时,沐璃特地慢下步伐,侧目瞥着里头空无一人的牢房,再而经过一空置的牢房,来到对头的牢房前。

垂眸睨着蜷缩在角落处的银林氏,沐璃抬脚正欲穿过牢房进入里头,然而,意外的一幕却发生了。

缕缕青烟从银林氏的脚下蔓延升至空中,像河川支流汇入大海般渐而凝聚作一团,雾气汹涌翻滚,似是在对她的到访不满的叫嚣着。

缩回停滞在半空中的脚,沐璃仰头望着那团浓雾,在穿梭的雾气中隐约间瞥到了一抹红光。

心存疑惑之际,缩回的脚再而抬起穿过那层宛若虚拟的门墙,然而,脚跟还未着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狠狠的将她给弹开了去。

惊坐起身,沐璃快手掀开被子下床,顾不得套上鞋子,赤脚踩过潮湿地面铺着的干稻草,来到牢房门前,遥望着对头第二间的牢房。

本能的抬手摸向胸口,那份沉甸而难以透气的压迫感仍在心头盘旋。

那团浓雾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拥有强行将她逼回现实的能力。

翌日。

天刚一蒙蒙亮,钱府的大门就被人给敲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侯了一夜,差过来送休书的凰家人。

在下人的通报下,钱永广从酣睡中惊醒,衣衫未行整理,便一把拉开房门,夺过下人递交上来、正面工整的大写‘休书’二字的信封。

拆开一看,钱永广面呈猪肝色,踉跄的倒退一步,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一旁的下人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这才避免了地板被砸出一个坑的悲惨结局。

无力的垂手,薄薄的纸张从手中滑落,钱永广呆滞的望着墙院上头呈灰蒙色的天际,这才短短一夜,怎么会……

瞧着钱永广宛如大势已去的模样,家丁狐疑的弯腰捡起那封休书,粗略的瞄了眼,里头所诉无不是不予三从四德等休妻惯用条例。

“老爷?”

担心钱永广大受打击,家丁试探性的低唤一声,不想迎来的却是钱永广震耳欲聋的一声吼。

“备车!”

匆忙赶到凰府,钱永广一路畅通无阻,在抵达前厅时,却意外的发现凰家上下的人都在,那阵势就好像恭候已久般,这让钱永广不由得多安了个心眼。

“亲家公,亲家母。”例行的问好,却遭到刘漱玉的暗讽。

“休书既已收到,钱老爷怎还以亲家相称?”

尴尬一笑,见对方如此不留情面,钱永广也不好再打哈哈,敛去笑意直言质问,“不知小女犯了何错,凰家要休了她。”

“何错?休书里不是一字一词说得清楚了么?”冷然一笑,刘漱玉面色依旧不大好看。

“这桩婚事是两家早年定下,即便是不顾念旧情,凰夫人也该把话说明。”休书里的那一套说辞充其量只是拿来走形式的,真正的缘由只有凰家人清楚,但凡他们给个合理的说法,他钱永广也就认了。

“昨夜事发突然,想必钱老爷还不晓得爱女入牢了吧?”对钱永广的话嗤之以鼻,刘漱玉话锋一转直指主题。

“什么!”震惊得直仰头瞪向刘漱玉,钱永广扫过在座几人,里头确实没有沐璃的身影,当下心头一惊,连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凰家不是办案查理的地方,要想知道实情,钱老爷恐怕得移步衙门了。”

在刘漱玉的含糊说辞中,钱永广深觉不妙,隐约间总觉得凰家人是知道了代嫁的事,故而才报官抓的人,至于怎么没对他下手,这也是他难以琢磨的。

但当钱永广来到衙门问明情况后,一切就都豁然开朗了。

步下台阶,钱永广抬手摸着肥厚的双下巴,绿豆眼眯作一条细缝,掩去眸底乍现的精光。

回眸睨着肃然的衙门,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进而爆出刺耳难听的笑声。

棋子的生死已同他无关,当下的,他只需要回去准备套说辞,将女儿带到凰府,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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