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如此知情达理,顾悦颜满肚子的话反而都说不出口了。她木着一张脸,狠狠地瞪着身旁的白墙,恨不得时光再倒流一回,好让她换个地方站着,免得丢脸丢到了别人眼皮子下面。
春桃却以为她的反常表现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便笑嘻嘻地又把那钱袋摸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现下钱是有了,我们是去请佛爷呢,还是去请道爷呢?”
……请个尼姑啊!
顾悦颜心里一阵暴躁,正要拉着春桃走开,目光落到了那只钱袋上,却是不由得一愣。月锦为底,绣着几片海棠叶子,黑白分明、设色风雅,这种样子她前世曾见过无数回……正是殷兆宁最爱用的款式。
阖府只有殷兆宁爱用这种钱袋,无论他还是行动不得的废人时还是风光无限的世子时,总要日日系着这样的袋子内外行走。侯夫人对此颇看不惯,曾经明着训斥过他,他却像是对此上了瘾,用得越发频繁……
一个路人随手抛下的钱袋,怎会恰好是殷兆宁爱用的款式?顾悦颜手指不由得收紧,短短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心里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巧合,恰好就在她重生的第二天,随意停留的墙头便遇到了殷兆宁……
她浑身颤抖,双目喷火,几乎想跑上去看一眼是不是那该死的贱人。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一只戴着玄铁扳指的手正慢条斯理地关上窗子,一时间又如冷水浇下顶阳骨,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应该不是殷兆宁……殷兆宁前世从未来过边宁这种小地方,应该就是在雹灾后不久,他在上京纵马摔伤了腿,从此就成了废人。上京与边宁相隔半个大夏,没有月余的功夫是来往不得的,这人应当不是殷兆宁……
……大概是巧合吧?
顾悦颜安慰者自己,目光从那关闭的窗户上挪开,拉着春桃从街边走开了:“……佛爷要是管用,菩萨也就不至于给我们送银子来了。妖孽虽然可怖,却也未尝没有治她们的办法……春桃,这件事,恐怕还得我们自己来。”
春桃不禁皱眉:“可是姑娘,我,我们是凡人哪,这世间,哪儿有凡人与妖孽斗的道理……”
“不跟她们斗上一斗,难道要等着她们把我们逼得家破人亡吗?”顾悦颜轻声道,“春桃,你听着……昨天晚上在梦里,菩萨对我说过,这世间没人会因为你不去斗而放过你的,只会因为你不争不斗,而对你更加凶狠。”
春桃忽然站住了,默立半晌,道:“既然这样,姑娘,为何还要坐视着那妖孽进门呢?我们去告诉老爷,去请佛爷来……总得让人们认清她的真面目……”
“谈何容易?”
“那,那……”春桃想了想,道,“奴婢四五岁的时候,记得有个隔壁县的新娘外嫁到我们这儿来,路上遇见了山贼,把陪嫁都抢了去。新娘子在山沟里藏了一天一夜,光着脚到了夫家,谁知夫家却疑心她的清白,不肯教她进门,那姑娘便一头撞死在了前朝那座贞节牌坊上……”
……山贼?顾悦颜怔了怔,牙齿逐渐要紧。她记起来了,正是边宁旁边盘踞的这伙山贼,几年后打进了县城,杀了顾家满门……
“……继续说。”半晌,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春桃并未发现她的异常,继续道:“还有一桩,是我们县里的。说来也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早市间杀猪的张屠户要娶二房,照顾他先妻留下的儿女。原也没打算当正妻待,寻的时候也就净找那乞儿奴婢寡妇的……后来寻着一个,只说是死了夫家的年轻妇人,长得还算不错,便说定了礼金聘回了家。谁知进门当天却有一伙人来闹,说这寡妇实在是……实在是个……”她憋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悦颜说这种词,只得含糊道:“……不做正经营生的,这寻来的正是人家的旧……旧相识。张屠户只是贪图人家好看就娶回了家,没准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当上爹了……”
她**地喘了口气,赶快把方才一节揭了过去:“……后来也就放她回家去了,只是名声臭了,也抬不起头来。没过几天,就听说卷着铺盖悄悄跑了。”
顾悦颜听的明白,想必那女人是个暗娼,结亲当天是老相好来闹……她微微一笑,心里倒是因此生出了个主意。
“春桃……”她曼声道,眼睛亮晶晶地,“我记得你说起过,咱们家旁边,有几个小子成天游手好闲的,专不做些好事……如果给他们银子,你说,他们会帮着我们,闹一闹新房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