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面圣

大殿之上,傅华昔清瘦的身姿站得笔直,将门出生的她,却有着文人的风骨清韵,任谁也不敢随意轻贱她,姜祁霄随了自己的哥哥们立于百官前面,立于朝堂之上,瞬间收了前一刻的纨绔风流的样子,骨子里的皇家威严和精明强干的气势隐隐露了出来,天家子弟又有几个真纨绔呢,就是不知姜祁霄对自己到底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呀,傅华昔看着前面的姜祁霄,心里暗暗叹息!

“皇上驾到!”一声呼喝,大殿之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上来,坐在正殿的龙椅之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傅华昔随着众官员一起参拜。

“免礼吧!”皇上姜晟渊的声音浑厚中渗着浓浓的威严,傅华昔略略抬起眼眸,就看到大殿之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威仪端方,神态恭敬肃穆,眼里暗藏着深沉的睿智。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喜福呼喝着。

“臣有本奏!”是左丞相李晋中,傅华昔记得,他是皇贵妃李莲玥的父亲,天家五皇子的外公,往常傅华昔没有与他正面交锋交锋过,不过,这个左丞相倒是老爱在政事上算计打压她的父亲傅老将军。

三年前那场与西齐之间的战争,若不是拜这位左丞相从中作梗,她的父亲也不会战死沙场,可以说傅华昔与李晋中之间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的。

那次西齐集结大军,逼近西凉边城,派出去的探子只探到消息,说是西齐兵力突然大增,恐有异样,而傅老将军当即便推测是西齐勾结北边戎狄部落,戎狄部落本就是骁勇善战之人,当时正值深秋时节,戎狄部落往年都在这个时候屡犯大越边境,为的就是抢掠一些过冬物质。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朝廷命令早早就下了:屯兵北边要塞羌城,防范戎狄部落。而自明帝初年,与西齐交好之后,每年这个时候,防守西凉的兵力都要调拨到羌城,抵抗戎狄人的偷袭。

那一年,自然也不例外,傅老将军守在羌城,却只遭遇到小股戎狄人的偷袭,而西凉边城外却有大股兵力集结,傅老将军得出这一猜测,便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往京城。可偏偏消息却压在了李晋中手中,回话只说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猜测,若是抽调兵力冒然离开羌城,给戎狄部落得了机会,羌城一旦失守,京城便会门户大开,拱手置于戎狄之手,况且西齐一向与大越交好,不会勾结蛮夷部族生逐鹿中原的野心的!

傅老将军当然知道其中厉害,所以不会冒然调动羌城兵力,可那个时候西南洛水城中屯有三万余兵力,若及时调兵遣将,与西凉边城军力合并,再加上战术运用得当,抗击这次突袭,应该不成问题,偏偏又是李晋中压制不报,待到联军突袭事发之时,朝廷才得到消息,西凉一旦失守,粮草重镇慕州城便直直敞开在了外族刀剑之下,慕州之后,往东都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抗击戎狄的铁骑就更难了,所以朝廷在战事爆发之时才匆匆想对策,已经处于被动之势。

事发之后,朝堂之上一片哗然,越明帝姜晟渊大怒,着兵部与左右丞相一同商议对策,李晋中又提出,西南洛水城中的兵力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能调拨羌城兵力,不过羌城地处要塞,这处兵力不可空虚,着傅老将军领兵五千,回击西齐联军,解边城之困,他给越明帝的理由就是傅老将军骁勇善战,这次不过是西齐虚张声势的打闹,说不定还是个声东击西的计策,要警惕防范,傅老将军只能得令出征。

那一次,是傅华昔与傅家一干家将守着西凉城,西凉边城中本来是不足五千兵力,却要对抗西齐戎狄联军十万余,即便加上傅老将军的五千精兵,那也是兵力悬殊太大,胜负难料啊!

而那时羌城里有三十万守军,戎狄部落已经将精锐之师都调集集中攻打西凉边城,即便是戎狄人进犯,也成不了大气候,可李晋中就是伙同兵部,压制右丞相的言论,欺上瞒下,不容许羌城的兵力调往西凉。

那次守城,正面交锋之时,城中不足一万兵力,加上城中自愿参战的壮丁,也不过一万而已,在各个城门口死守着,抵挡联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城下联军尸体都能垒成一座城墙那么高了,而城墙之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城中也几乎弹尽粮绝,最后为了挡联军的进攻,只能拆了城中居民的房子,将获得的砖石砸开汹涌而上的敌军。

那是第一次,傅华昔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帝王之家一遭基业成,百姓之家几代子孙衰啊!

傅华昔面对满眼的血腥杀戮,陡然泛起了厌倦的疲惫感,她厌倦了战场了,还夹杂着对朝廷,对天家的愤恨,将士的血肉就在他们的儿戏中白白葬送了!

那一天,傅华昔至今还记得,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早晨的太阳是血红色的,照在满布尸体的西凉城墙之上,愈加显得苍凉无奈,她的父亲,已经奋战在城墙之上,不灭不休半月余了,颤巍巍地依着长枪站起身来,身边都是战士同袍的尸体,零零落落有几个兵士,扛着枪,在城墙的垛口处守着。

“昔儿,今日一战,怕就是大势已去了,我死无所谓,可是,西凉一旦失守,苦的是城中百姓啊,戎狄人的野蛮和残暴,是我们都清楚的,我只恨,临到终了,却保护不了这一城的百姓呐!”父亲说完,城外进攻的号角又吹起来了,这一次,西齐和戎狄是铁了心来攻城来,因为,在这次战争中,他们也耗损了太多兵力,只能继续拼下去,城中情况如何,从这几日日渐弱下去的抵抗中,他们也能猜出一二,况且西凉边城已经被围困了快一个月了,城中的求救信号压根也送不出去,米粮也送不进来,今日的西凉边城,对于他们而言,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傅华昔看着这一刻赫赫威名的将军一下落到迟暮之态,心头越加酸涩愤慨,这次牺牲本是可以避免的,只因为战事托付了朝廷之上纸上谈兵的人定夺,才会连累这么多兵士的性命。

敌军汹涌而上,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守着城墙各个垛口了,敌军第一次逮到空隙,上得城墙上来,傅华昔与父亲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蜂拥而至的敌军逼退,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了,傅华昔咬牙撑着,就看到父亲被逐渐聚集而来的敌军围困,一声声刀剑插进肉里的声音直逼她耳膜,她想冲过去,可惜,她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后来,在她快要沦陷之时,城外的敌军阵营突然烽烟四起,乱作一团,攻上城墙的敌军见主营受袭,一下也乱了阵脚,形势一下得到逆转,傅华昔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战机,一把抄起傅家军旗,高高扬起,重整士气,一举将城墙之上丢盔弃甲的敌军逼退。

那一日,父亲死在敌军的乱刀之下,那一日之后,傅华昔知道,援军之所以能赶到,是文家二公子文博鸣,以一介布衣之身,上金銮殿上以死相谏,于群臣百官之前,力战李晋中,逼得兵部下令调集羌城军力救援西凉城。

就在那一日,傅华昔对童年之时的书呆子又有了改观,若说傅华昔对文博鸣的好感有童年之时两肋插刀的情意,那么这一次救援,又是直渗入心的恩情,因为,这一次,傅华昔在拼尽全力之时绝望过、愤懑过、放弃过!

情意之事,本就分不出个清楚类别的,情念既起,到头来,心里到底装着何种意,恐怕是连傅华昔自己都理不清的。那一日过后,傅华昔只要忆起那场战争,战争所涂抹出来的苍凉与悲壮总会被几抹暖意替代,暖意渐长,于苍茫边城之内,寂寥苦涩之时,难免就会偏移到男女之爱的上面,即便,于傅华昔而言,情与爱,她未必能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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