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回府

逐日驾着的马车外头看着寻常,傅华昔进到车厢内,就看到车内布置极其雅致,织锦团云纹的软榻,软榻前摆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博山麒麟纹熏笼,炉内燃着香料,一股温雅的香味弥漫整个车厢,熏笼旁边放着一个紫虚端砚,方桌的另一端放着几本书,一个烛台,烛台里盛了颗夜明珠,照得马车内一室通亮。

傅华昔在软榻的一侧坐了下来,马车在走,而端砚内的墨汁纹丝不动,这逐日驾车的本事果然了得。

车内暖意渐浓,伴着香味儿,傅华昔顿觉困意袭来,眼皮重得都有点儿睁不开了,意识渐渐在困意中散失,傅华昔就这么在靳羽跟前睡着了。

靳羽看着睡着的傅华昔,只淡淡扯了扯嘴角,清淡的眸子里无丝毫情绪波澜,扯过软榻边上的锦裘,细细为傅华昔盖好,便坐到马车另一边,拿起方桌上的书本看起来。

马车到达将军府门口的时候,西天最后一抹晚霞掩下了风华,门口的傅贵看到马车,便急急差人进去禀报给了宋芙婷。

傅华昔在车内睡得沉,连马车到了府门口都未醒来,往常的她是从来没有过这么不设警觉的时候,可这次傅华昔所服用的解毒的药丸里有宁神安息的成分,在加上马车上熏笼内的香也有宁神的作用,才至傅华昔睡得很沉,沉到宋芙婷出门看到马车内的傅华昔都有些错愕,刚想上前叫醒傅华昔,却被靳羽给制止住了。

“将军受了伤,夫人不必叫醒他了,我送他进去吧!”靳羽低声说着,低下身子抱起傅华昔,踏出马车车厢。

宋芙听觉着在府门口,有些不妥,况且早上皇上才颁了旨赐了婚,虽是在外人眼里是两个男人,可到底傅华昔是要嫁进皇家的男人,如此也有违礼数,便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公子送小儿回来,傅家上下已经感激不尽,小儿还是由家丁扶进去吧!”

“将军伤在臂弯上,若是搬动之时碰到伤口,裂开又会出血,还是我送将军出去吧,夫人麻烦带路!”靳羽说着,神色坚定,回身朝马车上的逐日稍稍点头,示意他在外边等着。

宋芙婷知道不好再同靳羽在府门口僵持,便让阿禾在前头带路,又吩咐了管家傅贵让人去请京里最好的郎中,才堪堪跟着靳羽往府里头赶去。

只是已是日落之时,府门外的大街上,收摊的小贩们都赶着回去,这一幕还是落在了有心又八卦的小摊贩眼里,其中就有杜大爷和李大婶,这杜大爷往日走南闯北,平日里只有他说别人听得份,近日却只能从别人嘴里套出八卦来,心头已然有些不忿,此刻他亲眼见着第一手资料,那兴奋劲就别提了,心头立马开始编排明日在菜市场上说书的桥段了!

靳羽随着阿禾进了傅家后院东侧的主院落,将傅华昔放在了床上,神色之间并没有旖旎留恋,宋芙婷从后头进来,看到此处,心头稍稍安了下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对靳羽说道,“今日多谢公子对小儿的救命之恩,天色已晚,本该留公子在府中做客,可小儿还未醒来,由我来招呼公子却有些不妥!”

“夫人不必客气,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多打扰了,将军在城外遇袭之时中了毒,现下毒素已清,不过那药性猛烈,极伤身子!”靳羽并未应为宋芙婷的逐客令有所不悦,只低声说着傅华昔的情况。

“多谢公子关心,不知公子府上是何处,待小儿康复之后,好去府上当面道谢!”宋芙婷也为自己方才的防备之心有一丝歉意,言谈之间的语气多了几分温和的意韵。

“我不过是刚好来京中探望故人,不作长久逗留,救下将军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怀,就此告辞!”靳羽说着便要往外走,宋芙婷忙让管家送出府,自己便留在了傅华昔的房间里照顾她。

“好好的孩子,刚回京就折腾出这么多事,现在还被人行刺,这都是招惹的哪门子邪乎事呀!”说着宋芙婷抬起傅华昔的手,想将它放回被子里,却在执起之时,发现傅华昔随身带着的那个佛钏不见了,顿时心头一阵发紧。

这佛钏是宋芙婷特意请京城里如意斋的掌柜做的,用得都是上等的千年珊瑚,这珊瑚还是宋家留给宋芙婷做嫁妆的,当时她让掌柜做了一对手钏,一对发簪,给傅华昔和傅黛辛一人一个,算是她添给这俩姐妹的嫁妆了!

红珊瑚在佛教里头被视为祥瑞幸福之物,宋芙婷也是借着这佛钏,保佑这俩姐妹平安喜乐,而且宋芙婷特意嘱咐如意斋的老板,将美丽佛珠都磨成莲花的形状,更加寄托吉祥平安的意思,所以宋芙婷想来要求她们配着着不离身,可傅华昔这手腕上的佛钏却不见了,再想到傅华昔遇袭的事情,怎能不叫宋芙婷担忧呢,可眼下傅华昔未醒,宋芙婷也没处问去。

正琢磨着,就见管家傅贵领着大夫进了门,宋芙婷赶紧起身,让大夫过来诊脉,傅贵请来的大夫年岁有些大了,眼眸有丝浑浊,脸上满布皱纹,胡子花白,右手搭在傅华昔左手腕上号脉,左手捋着胡子,号上了好一会儿,大夫满布皱纹的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回,宋芙婷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几次都欲言又止,就怕一开口就打断了大夫号脉。

大夫号完脉,又睁着浑浊的眼睛仔细查看了傅华昔的伤口,然后才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将军此次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将军体质偏阴柔,脉息本就要细弱些,在加上操劳过度,心血不足,先前怕是又中过刚猛药性的毒,伤了元气,得多加调养,幸亏将军是男子,若是女子,照着脉细看,往后只怕怀子嗣都难呐!”大夫一本正紧地说道,宋芙婷听着,心口却是突突地跳着。

“大夫的意思是?”宋芙婷一个不慎,急忙将话问出了口。

“将军的脉细比一般男子要弱些,此次受伤后得多加调养,我开个方子,照着这个方子调理,不出半月,将军的身子定能康复!”大夫说道,神态里透着一丝安慰地示好。

“那方才大夫所说,若是女子,便难有子嗣?”宋芙婷有些犹豫地追问着。

“女子本属阴,体质柔弱,每月葵水之时更得好好将养着,将军的脉细若是按在女子身上,只怕已是经年累月的伤患,宫息薄弱阴寒,便是有孕,也难护持住!”大夫抬起混着的眼眸,看到宋芙婷脸色泛白,自知说话失了分寸,忙改口道,“夫人放心,将军乃男子之身,只是身子较一般男子弱些,只需仔细调理,定能康复!”

宋芙婷听到大夫如此说,才觉着自己失态,忙正了正神色,得体地挂上笑颜,“有劳了!”说着又转身朝傅贵说道,“去账房支了银子,一会儿便随大夫去药铺抓药!”

傅贵领了命令便带着大夫一块儿出去了。

宋芙婷心头还是突突地跳得难受,看着躺在床上的傅华昔,揪心的难受和疼惜泛上心头:昔儿为着傅家背了太多的责任,如今却有落到如此下场,往后只怕是子息凋敝,晚年光景,没有儿孙承欢膝下,可如何是好呀!

如今六皇子已经知道昔儿是个女儿身,若是昔儿能为六皇子生下一男半女,在皇家还能得些依仗,这往后若没个子嗣,只怕在六皇子跟前都难立足啊!

宋芙婷是越想越伤心,眼泪都止不住要出眼眶了。

“姨母,昔儿没事的,放心吧!”方才躺在床上睡着的傅华昔此刻睁开了眼眸,眸子里一片清明。

“昔儿醒了,方才大夫……”宋芙婷说道。

“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傅华昔有些许无力地接了宋芙婷的话,“姨母,我是大越的将军,便是身体完好,恐怕也不能生育子嗣,如此更好,姨母不必挂怀!”

“昔儿,都该姨母没好好护着你!”宋芙婷一时又有些自责。

“姨母怎能如此说,你为着傅家做得够多的了!”傅华昔挣扎着起身安慰宋芙婷,宋芙婷连忙过去将傅华昔扶了起来。

“昔儿放心,姨母定要为你寻访名医,将你的病治好!”宋芙婷认真地说道。

“嗯!”傅华昔点点头,口头上的安慰只怕宽慰不了宋芙婷的心,如此便应承下宋芙婷寻访名医的打算吧,想来宋芙婷定然是要做些什么才好冲淡一些心头的歉疚,只是,个人皆有个人自己的命数,宋芙婷何苦将自己的命数背负在她身上呀,傅华昔有些无奈的想着。

“昔儿,今日救你回来的人是谁你可知道,你手上的佛钏到哪儿去了?”宋芙婷轻声问着。

“我同他也是萍水相逢,只知道他叫靳羽,身边那个家将叫逐日,不过看逐日的身手了得,想来能驱使这样一位家将,靳羽的身份定是不普通!”傅华昔对宋芙婷是无所隐瞒的。

“姓靳?这京城里没有哪家富户贵门是姓靳的呀!”宋芙婷有丝惊讶,“就是出了京城,遍及大越,这靳姓也是个少见的姓,豪门大户更是难出,不过……”

“不过什么?”傅华昔看到宋芙婷面露难色,有些好奇,就追问了下去。

宋芙婷压低声音说,“这大越的成帝和现在的明帝都是弑杀兄弟夺位的,外头自然不敢传,我们心里头明了便也罢了,这成帝从太子手中夺了位,而这位被夺位的太子的正妃便姓靳,这靳姓母家当年在京城里头也是风光无限,只是,后来成帝夺位成功,登基以后头件事情便是将靳姓母家满门抄斩!”

“昔儿,皇家夺位的事情,妄议便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此事你心里明白即可,我看就你回来的人居然敢用靳姓,而且仪表谈吐均不俗,说不定跟这靳姓母家有些渊源,你往后若再见着他,处事拿捏着些分寸!”

傅华昔点点头,这成帝便是明帝前头的皇帝,是姜祁霄的爷爷,当年是庶出的长子,可大越传位想来只传嫡长子,成帝野心勃勃,愣是揣度别有用心的朝臣,发动政变,夺得地位,其中便有李晋中的参与。

成帝之前大越并没有弑杀兄弟夺位的事情,成帝之后,明帝亦是效仿自己的父亲,诛杀兄弟,铲除异己,谋夺大位,民间甚至有说法是成帝篡位,坏了血统规矩,天怒大越,才会在一次次权利更迭之时,送来一次次得血腥杀戮,自然,这些话是不能传到宫里去的,明帝本就因为血统不正,诸多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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