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撞破好事

小叔子的婚事,自然轮不到柳清竹这个做长嫂的插嘴。恰好秦家嫂子过来说是有话要回,柳清竹忙借着这个由头,告过罪退了出去。

外厅里是爷们在饮酒,因有国公爷在场,照例是沉闷而无趣的。柳清竹想了想没有进厅,却从底下人常走的过道溜了出去。

出了外厅,便是春晖堂的小花园,这个季节正是各色菊花盛放的时候,一大片一大片绚烂的颜色,晃得人眼睛发晕。

替秦家嫂子解决完那点鸡毛蒜皮般的小摩擦之后,柳清竹见时辰尚早,便打算到无人处歇一歇脚。

这时才发觉身边跟着的几个小丫头早不知去了哪里。想到这几日鹊儿等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柳清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歉意来。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为了她而日日劳碌奔波,今日难得有个热闹,还能拘着她们不许玩耍吗?

偷得片时安闲,柳清竹下意识地避开堂中的喧哗,独自一人向小园深处走去。

国公府虽大,却是各人有各人的院子,平日并没有什么机会逛遍的。柳清竹在这座种满了各色菊花的小花园中越走越远,随着喧哗声的远去,一身的疲惫似乎也渐渐消弭了些。

绿竹掩映之中隐隐露出亭台的一角,柳清竹正觉有些劳乏,打算到那里去歇歇脚。

走近了,却听到亭中隐隐传出人声:“为什么要躲着我?我的心意,难道你当真不懂?”

柳清竹吓了一跳,慌忙藏身到花丛后面,用力按住砰砰乱跳的心口。

这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子,听着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但无论是哪一个,她无意间听到人家私话,都是一件足够尴尬的事,于人于己两边名声有碍。

可是此时园中遍地落叶,她如何才能在亭中人察觉不到的前提下悄悄溜走?万一被人察觉,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

正迟疑间,亭中已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急和无措:“少爷请自重,奴婢还有别事,不奉陪了!”

柳清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拦住即将出口的惊呼。

鹊儿不是替大太太往丛绿堂传话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亭中传来拉扯和挣扎的声音,只听那男子冷笑道:“这么急着撇清?你攀上了萧潜那根高枝,就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既有今日,当初又为什么……”

“少爷,奴婢不懂你在说什么!”鹊儿急急地摔脱他的手,有心逃走,却又生怕闹起来被旁人听见,竭力压低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柳清竹此时已听出那男子正是二老爷的长子萧津,心中更是暗暗惊疑。

这时亭中已露出二人的大半背影,想必是拉扯之间渐渐挪到了外面来。

只见萧津紧紧抓住鹊儿的一条手臂,声音渐转严厉,全不是平日的花花公子模样:“你说你不懂?那你告诉我,前年今日跟我在这座亭子里说话的是谁?去年春节在后厨门口向我承诺生死相依的人是谁?上个月在佛堂后面跟我——”

“够了!”鹊儿尖声打断了他,声音恐惧而无助:“我如今已经是大少爷的人,再提那些陈年旧事还有意义吗?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只会在我的面前逞威风……”

柳清竹回过神来,一边扶着花枝悄悄后退,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

鹊儿这丫头口不择言,只怕还有的苦头吃。她若是可以顺利溜出去,是不是该叫个丫头过来救她?可若是他二人的事被旁人知道……

萧津果然大为恼怒,冷笑着摔开了鹊儿的手:“没错,我什么都改变不了,谁叫我不是长房的‘大少爷’呢?你如今终身得所了,就急于跟我撇清关系,是不是?我跟你说,没那么容易!萧潜若非仗着长房的身份,哪一点能比得上我?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跪在脚下求我,迟早有一天你还是我的!不要妄想把过去一笔抹杀,想想看,如果萧潜知道了你从前做的事,他还要不要你?”

“你若敢让他知道,我……我就死给你看!”鹊儿要走又不敢,见萧津步步紧逼,她索性将牙一咬,豁了出去。

“别恼啊,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若是撞死在柱子上,满脸血肉模糊,那可实在不太好看呐!”萧津没费什么力气就拉住了她,嘿嘿一笑,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

鹊儿以袖遮面只管饮泣,被萧津拉着坐在他的腿上,竟也只是重重地在他肩上掐了一把,却没有再费力气挣扎。

若非亲眼所见,柳清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场景,但她此时顾不上胡思乱想,只恨自己不能插上双翅悄无声息地飞离这里!

她的脚下到处都有断裂的枯枝,而亭中两人只要一转身,就必定可以看到她,她一生之中,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惊惶无措过,脚下那些枯枝败叶仿佛都变成了尖刀,随便踩到一处,便必定会是她无法应付的局面!

“你若早这样乖不就好了?”萧津压低了声音,在鹊儿的耳边调笑道。

怀中的女子不客气地推开他,开口竟是欲语还休的娇嗔:“你一来就没好话,我才懒得理你!”

萧津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轻笑道:“真的不想理我吗?那你怎么一看到我的记号,就甩开你主子跟着来了?其实……你也是想我的吧?”

过了许久,才听到鹊儿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最后一次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命定如此……”

“你这一套说辞,只好骗骗萧潜那个蠢货,却骗不了我!小鹊儿,你和我是一路人,只有我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我羽翼未丰,不会跟萧潜硬碰。我只需要你记住,迟早有一天,萧潜所有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萧津陶醉地把玩着她的发丝,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寻常事。

柳清竹暗暗心惊,耳边却听见鹊儿半真半假地笑道:“这句话,你最好等到成功的那一天再说。吹大气谁不会?我还敢说这府中的一切迟早都是我的呢!” 

“放心,会有那一天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拼尽一切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萧津嘻嘻一笑,似乎是纨绔子弟的本色,却让暗处的柳清竹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直在尽我的最大努力,但是你——除了四处拈花惹草,你还做了什么?”鹊儿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讽刺道。

“小鹊儿,你在吃醋?放心,旁人怎么能与你相比?我这不是为了叫你那个蠢货大少爷对我放心嘛!”萧津的语气渐转狎昵,手上似乎也有些不安分起来。

鹊儿不耐地推开他,冷笑道:“你的话若是靠得住,石头上也会开花了!大少爷这些年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谁敢指望你将来记着人家的好?我只恨我自己糊涂,错上了你的贼船罢了!”

萧津却并不容她挣脱出去,反而将她拥得更紧:“哟,才跟了萧潜几天,就知道替他抱不平了?他对我有多‘好’,我自然心知肚明,将来必会分毫不少地奉还给他!你心里过不去?既然这样,咱们一起报答他的好处,怎么样?”

“怎么报答?”不止柳清竹听得云里雾里,鹊儿似乎也有些糊涂了。

萧津却忽然好心情地大笑起来:“大太太不是急着要什么长房长孙吗?咱俩先帮他生个儿子,你说好不好?”

“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鹊儿气恼地跳起来推开他,说话的语气半羞半恼,却似乎没有太多的怒意。

亭中那两人站起身来开始笑闹,仿佛随时会转过身来。柳清竹再顾不上多想,忙用力晃了一下花枝,大笑着跑了出去:“促狭的小蹄子,我看你往哪里跑!”

亭中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鹊儿回头看见是她,一张小脸霎时变得苍白如纸。

柳清竹又跑了几步才假装猛然看见他们,立刻站定身形,露出尴尬的笑容盈盈福身:“让津兄弟见笑了。”

萧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探询:“大嫂不在堂中主持大局,怎会到这偏僻的园子里来?”

柳清竹垂下头尴尬地揉着衣角:“这几日忙得头昏脑涨,今儿实在乏得厉害,趁着这会儿得闲,难得出来偷个懒,偏还被你撞破……鹊儿,你把初荷藏到哪里去了?”

鹊儿正捂着乱跳的心口发怔,闻言忙笑道:“奴婢刚从对面过来,不曾看见初荷,想是从别的路走了?”

柳清竹笑道:“叫她陪我出来散心,她却半路上抢了我的帕子跑掉了。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跑,难道我还能看错了?你快把她叫出来,咱们不玩了,老太太说不定还在前头等着咱们呢!”

“不敢欺瞒奶奶,奴婢确实没有看见初荷,许是从竹林里面钻到别处去了吧。”鹊儿拢了龙微乱的发丝,僵硬地笑道。

“算了,她不出来,咱们回去再要她好看!本想着出来歇歇,不想被那丫头闹得更累了,你扶我回去吧!”柳清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才不甘心似的轻叹道。

鹊儿闻言松了口气,慌忙过来搀扶。柳清竹脚下走得极快,将要绕过竹林时,忽听萧津在后面笑道:“素闻大嫂端严自持,不想竟也会跟丫头如此笑闹,有趣啊有趣!可见传言是信不得的,不知大嫂素日的言行,几分是真几分是伪?”

柳清竹不敢答话,脚下越发走得急了,鹊儿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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