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提着篮子走过来,门旁的侍女正要通传,被金安制止了,“你们家主子正在忙,不着急,我等等就是了。”
侍女点了点头,说:“那就有劳金安姐姐候着了,我们家小主最近身体不好,府里上下都着急着呢。”
金安瞧了一眼这个侍女,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她倒是很愿意打扮自己,唇间的一抹淡粉色让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娇嫩。“你原来是伺候老夫人的?”金安问道。
子母堂的侍女多是由老夫人指过来的,不仅要聪明伶俐,还要懂得见机行事。
“金安姑娘果然慧眼,我原来是老夫人跟前儿的人,大少爷成亲了之后才过来的,主要负责庭院洒扫和平时的伺候。”
“你很是聪明,我还没问什么呢,就已经说得这么详细了。”金安赞许地点了点头,慕容子岸跟她说过,如今在家里伺候的,基本上是老夫人的眼线,为的不仅是监视官良娴,更重要的是防止慕容子岸有自己的动作,如今这个女子回答得如此得当,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呢,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哪天我回了少爷,说了你的好处,你也可以好好地升一升府中的地位了,你年纪也该不小了,也该为自己的往后好好打算了。”金安说。
这个侍女停了一下,深深地鞠了个躬,说:“多些金安姐姐抬举,奴婢名叫肖翠子。”
“名字很奇特,这个是你的本名吗?”金安瞧了一眼里面,她们主仆三人仍在说话,便打算在这肖翠子身上多套点消息。
“并不是,是老夫人新赏的。”肖翠子说。
“看来老夫人很疼你,如今把你调来伺候大少爷,你可要更加仔细,否则一个不小心,恐怕就给自己惹祸了。”金安意味深长地说。
肖翠子笑着说,“金安姑娘真是会开玩笑,如今这府上这般太平,我只要小心侍奉,哪有惹祸的道理呢?”
金安冷眼瞧去,这肖翠子倒是个镇定的主儿,只是李木子的事一出,慕容府上下没有不惊慌的,怎么她就能这么气定神闲,难道真有隐情?金安这么想着却不说话,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说:“总之你要多想着主子的心思,在这子母堂中,与你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大少爷了,你的生死荣辱掌握在他的手上了。”
肖翠子微微地点了点头,说:“多谢金安姐姐的教导,奴婢谨记在心。”
门打开,李木子端着盆子走了出来,见到金安先是怔了一下,肖翠子连忙将水盆递过,李木子转身关上了门。
“木玉姑娘,我是来找你的。”金安面带忧虑地说道,李木玉今天穿了一套素白的纱裙,鬓角上别了一朵白花。
“找我?”李木玉有些吃惊,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说,“金安姑娘,请随我来。”
金安跟在她后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肖翠子,她仍然挺立地站在那里,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来到了一片竹林里,“无事不登三宝殿,金安姑娘,不知你有何事呢?”李木玉开门见山地说,还真是不给面子。
金安说,“你的妹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很震惊,想着我们都是可怜的人儿,就偷溜出来找你说说话,这篮子里的东西一半是给你的,一半是给少夫人的。”
“金安姑娘考虑事情果然周全,怕我家小姐生疑,东西倒是备了两份,只是不知道,你这样少爷可还知道呢?”李木玉遥望着远处,鬓上的白花在湖水的反光下反倒显得耀眼,金安抬头看了一眼李木玉,心里泛起了冷笑。
“木玉姑娘放心,这些事少爷是不知道的,我了解你的品性,从来都是倔强好胜的,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恐怕是很苦的,我没有什么,只是来看看你,还请你不要误会。”金安说着将篮里的一份包着纸的东西取出来,“这是一包我自己攒的细碎银子,虽然不多,好歹也够了木子姑娘的身后事了,我知道你们从小无父无母,如今木子姑娘走了,你不能不帮她料理啊,哪怕是衣冠冢,也是要做的。”
李木玉沉默了片刻,将银子推开,“姑娘这钱我不能要,我妹妹生性坦荡,如今就算去了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木玉姑娘,你太固执了,你可知道,人总是要入土为安的,否则她如何涅槃轮回呢,难道让她孤单行走于阴间,你心能安吗?”金安又将银子递了过去,说,“我听老人说,如果能到人生前最后去的地方盖个冢,晚上就能被托梦,到时候,你心中有什么疑惑可以尽数解了。”
李木玉沉默了,最近她总是睡不着觉,一想到妹妹的惨死,心中就一阵阵的愧疚,如果那个晚上她执意陪在妹妹的身边,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如今李木玉提醒了她,她确实心动了。“不瞒你说,我确实一直想念妹妹,只是府中规矩森严,我要是私自出去,恐怕平添别人的怀疑。”
金安知道李木玉心动了,便不紧不慢地说,“姑娘如果信我,便让我带你出去,少爷平时要置办点金银之类的物件都是让我去的,过两天我找个借口,把你一并带了出去,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至于少夫人这边,你称病就可以了,方管家和我是老相识,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金安自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府中对李木子失踪的地点众说纷纭,可没有人能真的知道李木子最后失踪的地方在哪里,那个晚上官良娴只是派了晚英和李木玉去,并且把消息封锁得很严,要想查明事情的真相,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李木子最后消失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李木玉是否愿意她的这个请求。
李木玉沉默了良久,说,“如果姑娘愿意帮我,自然是最好,这钱你收着,只要能出去,我自会为妹妹置一处安身之地,这也是我做姐姐的职责。”
金安点了点,说,“木玉姑娘如果执意不收,我便不再勉强,明晚此时,我们在子母堂的后院见面,那里有一处偏门,你直接出去即可,看门的小厮会让你走的。”
李木玉点了点头,金安又将手里的篮子递了过来,“里面有少夫人最爱吃的糖酥,就说是我做了带过来的,我们也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该惹人怀疑了。”
李木玉接过,想了好久,又说,“金安姑娘,你当真觉得我们都是可怜人吗?”
金安有些不解,“是呀,我们一辈子为奴为婢,要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伺候,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怜的吗?”
李木玉的眼中泛着泪水,说,“可惜我妹妹听不到这样的话,从前她就是这么说自己的,可她又是爱笑的,所以只要她在,多少的苦我都能忍,如今人没了,我也不知去哪找她的欢笑了。”
金安的心头像是被什么击中的似的,在很久以前,她独自在黑暗中徘徊过,也曾想过直接了却自己的生命,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人值得自己去爱了,可经过无数次的挣扎,她才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难,也没有什么比死去更容易,既然有了这样的命运,就应该坦然接受,否则倒是白白浪费了这身皮囊了。
“木玉,你不要伤心,只要我们都在府里,就都是姐妹,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这一刻,金安是发自内心地说,她好像忘了这次是带着使命来的,也忘了唆使李木玉带自己去那个地方是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这么说定了。”李木玉勉强地挤出了一点微笑,“那我走了,再迟点小姐就该为我担心了。”
目送着李木玉离开后,金安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片竹林真是幽静,稀疏的竹影将外头的灯火隔成了两个世界,她在黑暗中独自待了一会儿,盘算着整件事情。
肖翠子是个可以利用的人,她很聪明,并非池中之物,现在唯一要确定的就是她究竟是官良娴的人还是龙千玉的人,这个时候脑海里突然显现了她那两片沾着红的嘴唇,莫非,她的目的是大少爷?如果只是个洒扫的丫头,为何要为自己打扮呢?从刚才的对话可以看出,她很会为自己留余地,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突破口,也许从她开始可以挖出点东西。
金安觉得脑袋涨涨的,自从李木子死后,她也没睡过好觉,总觉得冥冥之中,李木子是为了自己死的,如果真像少爷说的那样,官良娴岂不是有占卜之术?对了!占卜!自己从前怎么没有想到,如果官良娴有占卜的神力,一切就变得很好解释了,自己之前关于整件事的预感也就得到了解答,可关键是,自己如何能知道她是否会占卜呢?
金安静默地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