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铅华洗尽作生涯

贞静夫人的水月庵远在城外的白云山,龚同实亲自写了一封手札,又盖了自己的私人印章,叮嘱锦书说:“把守水月庵的将领叫做徐熙,年方二十。他的父亲徐君复是镇威将军,与我也算有交情。今日之事事出仓促,太子也许不会想到我们会去找贞静夫人。你只需对徐熙如实相告即可。”

又思索道:“只是该让谁去给你带路呢?”府里的仆人大都是几年前回京时路上陆续买来的,大多都不是京城人氏。且这话又不好在府里询问。

幸好锦书想起龚平之前为了她的陪嫁庄子的事情出过城。于是立即叫来问他知不知道白云山的所在。龚平听了连忙点头说知晓。两人于是急急出府。

一路上紧赶慢赶,偏偏到了北门又堵住了。

出城的队伍排得很长,一个一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都在埋怨今天出个城怎么这么麻烦。

“平时出城多快啊,怎么今天就这么多问题呢?”

“听说天牢里跑了一个犯人,为了防止有心人作祟,所以今天才这么严格。”

“今天出城的人都要记录姓氏地址,盘问街坊邻居。最好还要带了里正的文书担保。若是城外的人家,也要请城里的人做担保才能出得城去。”

“没有准备里正担保的人赶快去找里正,还赶得及天黑之前出城。”

有人开始发起牢骚:“到了天黑我就不用出城了,乌漆麻黑的怎么赶路啊!”

“其他几个城门呢?”

“个个都是如此,你绕到别的城门出了城,再绕过来,不也还是浪费了时间和力气吗?”

“你没看城门两边站的那些人,那都是一些热闹地段的里正,就是为了在这里认人。”

锦书听了微微有点心虚。

这时,跑去前面打听的龚平已经跑回来对她禀告:“今日看守城门的是晋王的庶长子慕容烨。”

慕容烨?

慕容烨和慕容成关系不错。可是慕容烨知道她今日要出城请求贞静夫人,会不会拦住她?她根本不了解他,就算他表面上和慕容成交好,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可能徇私放了她。

想到这,她示意龚平先出城,在城外一里地等她。

出门的时候,自己多了个心眼,带了一套男装,本来就是为的以防不备,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她转身找了一家酒楼,开了个包间,进去关好了门窗,直接打散了头发,重新梳好换了衣衫出门。

一出门就撞上引她上楼来的店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明明见到进去的是一位大家小姐,怎么出门来却变成一个唇白齿红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再看看门里面,没有人啊,自己没眼花!

锦书微微一笑,扔了一锭碎银子给小二,然后下楼去了。

她幼时便跟随父母生长于平城,当时龚同实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一路拼杀,立下战绩,直到锦书12岁方回到京城。此后,龚同实升为镇威将军被调遣西南,一家人分离两地。

而幼时生长于平城的锦书根本就不习惯京城大家闺秀的各种规矩。时常扮了男装偷溜出门。

今日出城,自己的真实身份肯定不能让慕容烨知晓,万一到时盘查,莫若还是借个假身份更为妥当。

扮了男装出来之后,出城的人也少了许多,已经快黄昏了。她加快步伐到了城门处,果然就有人拦住了她。

为首这人神情懒散,眼尾上扫,一副痞散的样子,面貌与晋王倒有几分相似。正是晋王府庶长子慕容烨。

他身后的士兵分作两排站立两侧。他却只是歪了歪脑袋,示意身后的副将上前盘问锦书。

“你是哪里人氏?快报上姓名和地址,出城所为何事?”

锦书很恭顺地低头作揖:“小人名叫王司,住朱雀大道东侧锣鼓巷,里正叫朱应文,就是站在那边的那个穿青色长衫的。”

她早已看到站在城门左侧的里正朱应文。

在赐婚的圣旨下达之后,她曾经扮作男人接近过慕容成。当时考虑得十分周全。特地在锣鼓巷买了房子,虽然不常去。可是里正朱应文家里早就拜访过。

慕容烨眼中掠过诧异,看着这人文弱秀气,回答问题却是不慌不忙。却不像一般的书生胆小怕事,接受个盘问就战战兢兢。

副将对着那堆人里面招手叫了朱应文过来,于是问他:“这人说住你们巷子里,可是真的?”

朱应文对锦书有印象,连忙点头。

又客气地问锦书:“王小哥是要去哪里啊?”

锦书答道:“城外姑母患了重病,我要立即出城探望。”

既有里正为锦书作证,身份再无可疑。副将于是请示慕容烨,问可否放人离去。

慕容烨懒懒地挥挥手,始终不发一言。

锦书脸上微微露出喜色,作了一个揖,快速上马出城。

看着锦书的背影,慕容烨摸摸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妥。突然,他又叫来朱应文问道:“这王司平日里是做什么的?以何为生?居住有多长时间了?”

朱应文困惑的答道:“是去年底才搬来的。倒是家产殷实,未曾听说做什么。听说还是位读书人,自从搬到我们巷子里,十天倒有九天不出门,经常关在家中读书。”

能够关在家中不出门的读书人,是哪里得来的一手好骑术?

他当即吩咐属下:“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于是牵了一匹黄骠马,循着锦书的踪迹尾随而去。

锦书加快马速,很快就看到了在前面等候的龚平。

看到府里的大小姐换了一身男装,龚平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加了一鞭,直朝京城外的白云山而去。

行了一段路后,果然就看到几个山峰矗立在眼前。脚下的路开始变窄,进山的道路已经崎岖。

前方山峰转出一队士兵,为首一人身穿一身黑袍,面容英气勃勃。他腰佩长剑,厉声对她喝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朝廷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自入内。”

锦书连忙下马,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对黑袍将领说道:“请问可是徐熙将军?在下奉了镇武将军龚同实之命,前来觐见贞静夫人。还望将军能通融一二。”

说罢拿了袖中的龚同实亲笔书函和令牌,递了黑袍将军查看。

这人正是徐熙。他看锦书递来的令牌和印鉴都无误,可是贞静夫人从来不离此地,怎么会同龚将军扯上关系。

锦书见这人犹豫,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龚大人长女,前日才嫁于成郡王。因成郡王今日有事,所以特来求见贞静夫人,还望您行个方便。”

龚家长女许配给成郡王的事情是年前的圣旨,他也有所耳闻。此时听说面前这位就是龚家大小姐,于是上下看了一眼锦书。

锦书坦然说道:“因为路上不便,所以才做了男装打扮,还望您不要见怪。”

徐熙听了也客气地说道:“既然成郡王有事,为何他自己不能前来?倒是让郡王妃独自一人?”

锦书苦笑着说道:“自然是不方便前来,所以我也只有冒着夫人怪罪的风险,也只求能见到夫人一面。”

徐熙虽然心里好奇,却不好再盘问。

慕容成被太子羁留皇宫的事情,也只有少许人知道,他一个留守城外的武将,消息没有那么灵通!

他毕竟是男子,不便打听他人夫妻秘事,依旧说道:“既然这样,郡王妃请吧,只是您身边的仆人最好留下。水月庵中都是女子,没有上谕。男人倒是不方便入内。”

听了这话,锦书只觉好笑,只是此刻不是时机,于是吩咐了龚平,整理了衣裳,然后跟着徐熙进山。

一路上左弯右绕,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山门。

徐熙停步,朗声对着山门说道:“请禀告贞静夫人,成郡王妃求见。”

即刻就有女子答道:“请成郡王妃稍后,容小人去禀告夫人。”

徐熙回身,看了一眼锦书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今日天色已晚,贞静夫人说不定会留你住宿此间。”

见锦书面上有忧忡之色,不禁又安慰道:“贞静夫人为人极其和善,你也莫要担心。”

在他想来,外传成郡王性情阴冷,刻薄寡言,大概面前这位女子嫁给他受了些许污糟气,又不肯回去告诉家人,只有来请贞静夫人做主。

也不知贞静夫人的话能不能对成郡王起到作用。

锦书笑着谢过。这时,山门之内出现了一名青衣女子身材修长,面容秀丽。

她微微朝锦书及徐熙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贞静夫人请成郡王妃入内。多谢徐熙将军护送至此。”

说罢朝着徐熙一笑,显然两人相识。

锦书再次谢过徐熙,转而拾级而上。

进入山门之中,地势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百亩大的平地。面前一座道观,松树围绕,观内一座塔楼,看上去庄严肃穆,令人顿涤尘思。

此时倦鸟归林,夕阳已经坠入山中,橙色的余晖照映在屋檐上,就好像一副画卷一般。

锦书不禁赞道:“这地方好像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也莫过于此了!”

青衣女子微微笑道:“多谢王妃夸赞,夫人也是因为喜欢这里与世隔绝,所以才选择长居此处。”

锦书说道:“若是在这里真的能远离那些尘世烦恼就好了!”

青衣女子听了,微微蹙眉,并没有接话。

当下进了道观。

这道观院落重重,她带着锦书直接绕过回廊,来到最后面一重院落。

这间院子十分之大,院中一株龙爪槐郁郁苍苍。

迎面立着一位缁衣女子,乌发全都拢入脑后,只插着一枚荆钗。她足足有三十如许,眉目端庄,面色白皙。却不施脂粉,不着环佩。

锦书一见,便知她就是贞静夫人,当下立即跪倒参拜。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