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愿结交君

黄州四公子显然对其颇多不屑,见其站起来纪甫甚至还从鼻子里头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冷嗤声。

戚嫣亦是拢住了手,只等着瞧瞧这苏子榭的诗作是否和他的长相一般耀眼。

前世的时候戚嫣倒是没怎么听说过这苏子榭,只知道他是安远王妃最宠爱的面首,在黄州城里的时候便没有听说过除了他刁钻的性子和绝美的相貌以外的传言,至于到了安阳,就更是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戚嫣能记住苏子榭,也是因为前世这苏子榭有一个名头,说是勾唇一笑,能笑倾这江山。

这话用来形容女子也算是半褒半贬,左右绝色后头加个祸国二字都是不好听的,若是用来形容男子,那怕真是奇耻大辱了。

这人生得好看是好,可若生得太好看了,便容易叫人忽略你身上除了相貌其他的东西。

苏子榭仍旧捏着那张纸,戚嫣私心觉着这郊外虽是比城中风大,然在这夏日里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一个冷字,可这苏子榭那纤长的手指,却明明是颤了颤。

晏子路点了点头,苏子榭启唇便是一阵凉雨击玉之声,听得人心头一阵舒畅,身上毛孔尽是纳进了凉意,吐了暑热出来。

“外城柳绿花繁,尽闻葳蕤鸣蝉,溪左亭下茶丰,却看溪东桐冠,只把声叹,太乱、太乱,何时一尝汁甘。”

苏子榭这词写得委实一般,可见前世没有才名流出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只是晏子路听完这词便是神色一凛,对着苏子榭一拜之后又朝身边的小僮冷色说了句:“苏公子的茶水已喝干半晌,还不快快续上!”

戚嫣打一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了苏子榭,根本就不曾瞧见有人过去帮他倒过茶,晏子路此举倒是叫戚嫣觉得他怕是一早就知道,此刻说这话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只不过既然墨香轩已经请了苏子榭过来,何苦来哉还要再打他的脸?

戚嫣不光是不解这个,更是不解那已经敛袖坐下的苏子榭。

外城柳绿花繁,外之字多指男子,柳绿花繁自是赞盛景之词,葳蕤鸣蝉乃是产子之意,亭台为榭,梧桐栖凤,至于最后一句,虽是写甘,却摆明了是不甘。

好一个柳绿花繁,好一个子榭不甘。

戚嫣正想着事情,冷不防手下压着的纸被人抽走了去,戚嫣刚欲发作,那王罄卷却是已经站起了身来,戚嫣不好大声说话,只眯眼怒视了戚嬛,戚嬛却是勾唇一笑,小小声答了句:“妹妹不过借看一下而已。”

“苏公子珠玉在前,在下也很愿意献丑一番,”王罄卷抱手一揖尔后负手在后仰着下巴说道,“毕竟浅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黄州四大才子名号虽响,然也只响在四大上头,才子这两个字却不是人人都承认的,况且这四大才子为了在外塑造一个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形象,这些年来四人纵使一起出席各种诗词宴会,每次却都只有一人起身说话的,旁人不知道,戚嫣可是清楚得很,这王罄卷虽是名字里头带着阅尽天下书籍的含义,然实际上怕最渴盼的就是睡尽天下美女。

王罄卷本就不是一个有才学的人,这诗瞧着是甚好,只可惜是半点都不应景。

王罄卷说完见大家皆是或面带不甘或连连赞叹,便朝苏子榭递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戚嫣却是将胸中万千笑意压下,只说了句:“王公子这诗委实是好,虽眼前无湖,却是生生造出了一个湖泊美景,让人身临其境,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寥寥八字,却是添不得减不得换不得,可见王公子诗书造诣,果真不凡。”

王罄卷听了戚嫣的话便是面上神色抖变,别人许是听不出来,可王罄卷却是听得分明,这戚嫣清清楚楚地咬重了那莲荷两个字的读音,王罄卷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心头一寒,脑门上却是滴下了汗来。

还不等王罄卷安慰自己只是妄听,戚嫣就又加了一句:“还望王公子不要介意,若是可用钱财衡量诗词,王公子这诗,值得九……啊不,三十一金。”

王罄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

九金,正是他雇了一个落魄书生帮他写诗七年的价钱,三十一金,正是春香楼里李妈妈狮子大开口管他要的连合姑娘的赎身钱。

绝对不是巧合。

王罄卷几乎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虽然众人只是疑惑戚嫣为何陡出此言,可王罄卷知道,他此刻心里已经是虚得很。

商人位低,他必须有了功名才能出仕,他可以贿赂考官,可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先给自己造出一个才名,叫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自己这个功名的来历。

他已经准备了五年,秀才之名在身,明年就要进京考取举人,万万不能功亏一篑。

王罄卷抬手理鬓,不着痕迹地擦去了自己额上的汗珠,拱手一笑道:“戚小姐实在谬赞了,若是在下的诗值得三十一金,那苏公子的词就值得千金了,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苏公子珠玉在前,在下……实在是献丑了。”

纪甫和李昶廷皆是朝王罄卷递过来了不解的目光,唯有黄子旭一个低头绞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子榭端起那小僮给自己倒的茶水,遥遥向戚嫣敬了敬。

在场的人倒是没有想到连黄州四大才子也拜服了苏子榭的大作,大多数的人才名不高,剩下几个想要起身却是掂量了一下惹怒苏子榭怕是得不偿失,故而也就皆是迟疑,戚嫣与苏子榭对望一眼,倒是忘记了自己的纸张还在戚嬛的手里。

“小女子愿读一诗,众位胡乱听听便是。”戚嬛于众人目光注视下起身,声音婉转如珠玉落盘,黄鸟轻啼,戚嫣却只轻哧一声便低下了头去,只专注于品着自己面前的茶水。

戚嬛见戚嫣不言,也就直接将这首诗到底是谁写的直接含糊了过去,清了清嗓子说道:“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熏风自南来,处处生微凉。”

“果真好诗,”苏子榭偏头,红花绿树在后衬着他精致的眉眼如同一幅绝美画卷,“只是在下瞧着戚小姐润如珠玉,像是个不耐热的,也爱夏日长吗?”

戚卫宠着戚嬛,戚嬛又是个好吃甜食的,本就长得不瘦,但胜在年纪小,瞧着倒是可爱,冷不防被苏子榭这么一说,戚嬛却是直接拧紧了眉头来,啐骂了一句:“我是大家小姐,不必以貌悦人,春香楼里头的姑娘才讲究身若蒲柳呢,想来苏公子也是能理解的。”

戚嬛这话音刚落,苏子榭便是眼睛一眯,眸中寒光陡现,吓得戚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仍旧撑足了气势与苏子榭对望。

然也只不过是一瞬,苏子榭眸子里头的杀意便退了下去,抬手说了句:“戚小姐性子也太烈了些,果真是与春香楼里头的姑娘不同。”

戚嬛没想到苏子榭会把自己同烟花之地的女子做对比,当即就是气红了脸,戚嫣却是起身缓缓拿过了自己的纸张,垂下眉眼说了一句:“堂妹不过是为我争一争罢了,原这诗就不算赞景,此番也是劳众位费神一听,还望不要介意才好。”

苏子榭和戚嬛谁都不想在墨香轩的地头上起争执,既是戚嫣出来打了圆场,二人也就都坐了下去。

此番这一闹腾,今日这彩头倒是别无他选,只有苏子榭能得。

戚嫣委实肉疼,然却是下意识觉得,自己这一让让得很值。

晏子路倒也是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将那彩头送给了苏子榭,众人散场的时候戚嬛早早地就鼻孔朝天擦身快步走到戚嫣前头去,戚嫣也不去理她,就一个人慢慢地走着,苏子榭从后头轻声唤了句:“戚小姐。”

戚嫣回头去看苏子榭正把晏子路给他的信物玉佩放在手上打着转,便欠身说了句:“这东西来之不易,苏公子该好生收着才是。”

“的确是来之不易,”苏子榭与戚嫣并肩往前走,说了句,“今日还多谢戚小姐帮忙,也多谢戚小姐相让。”

戚嫣浅浅一笑,“万万谈不上相让,更是谈不上帮忙,不过是想结交苏公子这个朋友罢了。”

“哦?”苏子榭扬唇一笑,转过头来半眯着眼睛说了句,“这黄州城里头不说大家公子和小姐了,便是普通百姓也皆是对我嗤之以鼻,戚小姐倒是不嫌弃?”

“莽莽众生,”戚嫣抬起头来直视着苏子榭的目光,“怎么敢随意嫌弃他人。”

苏子榭一愣,旋即转过头去,“戚小姐结交我这种人,又出入破败侯府,做的皆是普通大家小姐不会做的事情,戚小姐,很有意思。”

苏子榭说完,便是快步往前走去,戚嫣在后头愣住,没想到这苏子榭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

果真不仅仅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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