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盛夏,黄州城里已经一月多没有下过雨了,虽是百姓有些慌了,可到底还是不相信黄州会无缘无故旱起来,当地的官员也只是请了法师求了雨,想着若是最近能下下雨来,还是不大会影响收成的。
可是这一旱就又是半个月,黄州城里已经是有了许多不安的声音,眼看着就是要入秋收庄稼了,若是还不下雨,今年怕就是要颗粒无收。
粮食商人也不是傻子,瞧着今年有减产的趋势,纷纷都不再出售存粮,左右戚嫣已经存了很多粮食,手中钱财也不能尽数花了,便就叫彩莲再去存些草药便罢。
那日戚安也是慌了,用完饭闲聊的时候眯眼望着外头说了句:“我日日瞧着这漫天繁星像是要下雨,可日日都下不来雨。”
“叔父莫要忧心,总会下雨的。”戚嬛如今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还是要对戚安客气些,更何况若是自己讨好了戚安,对付起戚嫣就更容易了。
谁料戚嬛这句话却并没有缓解戚安心头的忧愁,戚安叹了口气说了句:“便是这几日下了雨,今年的粮食怕也是要大规模减产,若是这几日再下不来雨,恐怕全部的粮食就要慌了。”
“叔父杞人忧天了,咱们黄州城年年都是风调雨顺,怎么会说旱就旱了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旱了,咱们戚家有钱有势,还怕度不过一个荒年去?”戚嬛被戚卫宠了这些年,只知道刁钻跋扈欺负人,撒娇耍赖去求情,哪里懂得半分说话的艺术,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就更是叫戚安不耐烦起来了。
可到底是自己的侄女,戚安纵使是再烦也只能压住怒火说了句:“嬛儿这话说得不对,荒年粮食价格飞涨,且不说咱们戚家有没有那么多钱财,便真是有,难道就能只顾着自家人的性命,黄州城里还有那么多靠着自家土地吃饭的普通百姓,若是真的大旱,岂不是要了他们全家人的性命?”
戚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知道这荒年的可怕,可她也是瞧出了戚安的不耐烦,便是瘪了瘪嘴没有再接戚安的话。
不过见着戚嫣只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戚嬛便又转了转眼睛说了句:“妹妹年纪小没有什么见识,要姐姐来看怎么办才好呢?”
“我哪有什么办法,”戚嫣抬头,满脸的神色都是表达着戚嬛这话问得实在古怪的意思,“已经是这样了,如今也只能祈求上苍早点下雨,救一救黄州城里的百姓了。”
戚安叹了一口气,知道戚嫣说的是实情,也就没有再说话,戚嬛在一旁气歪了嘴,想着叔父从前总是在自己父亲面前做出一副疼爱自己的样子来,如今自己的父亲不在,便露出真面目了。
不过戚嫣虽是这么说,却是清楚得很,不会下雨了,往后二十天,一直到收粮食的时候,都不会下雨了,真正的大雨前世是在黄州城里死了一小半的人的时候才从天而降,三天三夜的大雨差点淹了整个黄州城,无数的尸体被浸泡发烂,瘟疫顺势蔓延了整个黄州城。
不过这次,戚嫣已有打算。
又过了十日,黄州城里还是没有下雨的迹象,黄州的官员也是急了,一面派人去求雨,一面派人去清点仓库里头的存粮量,尔后赶紧将黄州城可能大旱的消息写成了折子,若是再等五日无雨,便要往朝廷里送了。
届时众人头上的乌纱帽,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虽说这大旱是天灾,可谁摊上了,都是个倒霉。
戚安已经和赵茜说了,此次怕是真的要大旱,叫她省着些府上的吃穿用度,那日戚嬛见送来的白米饭里头掺了杂粮,当即就是怒了,刚想将饭菜拂在地上一旁的碧荷就赶紧上前说了句:“堂小姐请息怒,这是老爷的意思,此次怕是要大旱,家中的米怕是不够吃,现在黄州城里的粮食价格已经是开始飞涨,为了省着些,夫人说从今日开始奴仆们都吃粗粮,小姐夫人们的饭里也要掺上粗粮。”
戚嬛忍了又忍,终究是耐不住骂了一句:“这就是你们戚家爱的待客之道吗?到时候我父亲从边关回来了,瞧见我这样受苦一定是要心疼的!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我父亲现在是和你们老爷同级,可到时候等我父亲带着军功回来,我看你们戚家还怎么耀武扬威!”
戚嬛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往外摔去,却是没有听见茶杯落地的声音,冷不防眼前的阳光一暗,戚嬛抬头去看,见自己那杯茶摔了戚安一身,那茶杯又被戚安紧紧地捏在手里,就是双腿一抖,软下声音说了句:“叔父……”
还不等戚嬛将话说完,戚安就咬牙说了句:“委屈堂小姐住在我们戚家了,到时候大哥回来,我自然会去向大哥请罪,委屈了他金贵的女儿,到时候到底要怎么惩罚,我都听大哥的,只是现在堂小姐尚住在我家中,还请规矩一些!”
从前戚嬛和戚嫣起了争执,戚安都是责骂戚嫣的,戚嬛还不曾瞧见他对自己发火的样子,此刻见着戚安瞪起眼睛来的气势一点都不输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心下一抖,喉咙口里头那句侄女不是那个意思还未来得及吐出来就见戚安直接甩袖出了门去。
戚嬛见戚安走远,跳脚骂了一句:“你们都是死人吗!叔父过来也不同我说一声!”
“堂小姐骂在兴头上,奴婢们哪敢打扰,再说了,堂小姐敢说,还怕老爷听见吗?”碧荷弯腰答了一句,虽是语气恭敬,可言辞之间却是满含挑衅之意,气得戚嬛直接扬起了手来,却又只能咬牙放了下去。
哼!等我父亲回来,我要你们好看!
又是五日无雨,黄州城里的官员再也没有法子,只能将那请求朝廷赈灾的折子递了上去。
此时黄州城里大多数人家的粮食都已经见了底,原本还等着秋收一家人就能吃上新米,还能拿粮食换点肉给孩子们打打牙祭,谁知道这大旱说来就来,种子种了下去却是颗粒无收,家中仅有的钱财到粮食铺里却根本换不出多少粮食来,实在没有法子的人家已经开始吃起了预留着秋种的种子,还有些人在挺着等着官库放粮。
戚嫣吩咐彩莲将粮食小批小批地卖出去,然后再以稍微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那些粮食铺子。
祁轻候懂戚嫣的意思,他们无权无势,自然是不敢在此时过于张扬地大发国难财,只是当初说好了那些金子是要用来救助百姓,祁轻候如今却瞧着戚嫣是想以那些金子为本钱再捞一笔大的回来。
当戚嫣那日将那些金子笑盈盈地递给祁轻候的时候,祁轻候终究是忍不住,并没有接过那些金子,只问了句:“戚姑娘是打算再赚多少再收手呢?”
戚嫣面上笑容陡然僵在了那里,半晌方才碎成一片片跌落在地,张了张嘴似是欲言又止,却还是问了祁轻候一句:“祁公子觉得我是贪财之人?”
祁轻候见戚嫣这般反应,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了,赶紧答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觉得我拿着祁家的钱大发国难财太过无耻?还是只是不相信我,觉得我本就是一个贪财之人?”戚嫣说着就往前走了一步,祁轻候攥紧了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戚嫣不欲等祁轻候的回答,直接转身指了后头的粮食和草药说了句:“这些东西是我拿祁家金子去买的,祁公子要是想收回,我定然说不出半个不字,原本是想着再过段日子再去施粥,总得叫百姓们稍稍饿几天肚子才会知恩,且这黄州城里尚未真正饥荒咱们就放出粮去,难免被人盯上,再给盖上个早有预谋的名号就不好了,不过既然祁公子不相信我,那我也就不再多操心了,这便告辞了。”
戚嫣说完,直接便叫了彩莲就往外走去,还未踏出三步,祁轻候就在后头说了句:“戚姑娘请留步,是在下的不是。”
“祁公子不必勉强。”戚嫣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不勉强,”祁轻候往前走了两步,在戚嫣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在下很相信戚姑娘。”
戚嫣转过身去,对着祁轻候福了福身子,“祁公子是将门之后,自然是心系百姓,可是我也确实是为祁公子打算,若是直接放出粮去,被有心人发现了咱们有这么多粮草和药材怕是要惹祸上身,趁着现在饥荒还未扩大,咱们先赚些钱财,到时候百姓饿了几天肚子咱们施粥的时候,也能有钱请几个护卫,祁公子说是也不是?”
祁轻候听了戚嫣的话也是觉得有道理,点头说了句:“是轻候想得太简单了,受教了。”
戚嫣倒是没有生气,今日有这么一遭倒是她愿意看见的,她必须得叫祁轻候知道,自己是真心帮助他才行,祁轻候这个性子,非得一点点磨着,不然如此忠烈,早晚要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