阋墙(4)

皇帝的话平阳公主原样转给了母亲。她出神的望着椒房殿外桃树,小声地吟了一句《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可是这阿娇哪里宜室宜家了。”王皇后叹了口气,“昨天里明明说的好好地不知怎么又抢白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平阳公主方到之时早有侍女告诉陈娇与太子争辩之事。她只说:未婚夫妇么,见不着想见着又吵,难免。

“母亲说这话就不对了,堂邑侯与长公主的女儿公卿世禄大家闺秀,最是宜室宜家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两个人的性子太像了,都太好强,其实但凡有一个人退一步也不必闹得不欢而散。”

“那您也只能劝劝彘儿了。阿娇是姑母的心尖尖,姑母又是祖母的心尖尖,我们比不了。我听说皇祖母前一阵子问父皇,高祖什么样子,赤猪龙又是什么样子。眼下可不能出什么变数了。”

“赤猪龙!”王娡心中暗惊:刘彻生在乞巧当日,本就是一桩巧事,更巧的是前夜里皇帝竟然梦见高祖送他一只红色的小猪。猪化而为龙,猪就是龙。而当年高祖斩白蛇时有人言高祖乃赤帝之子,他汉家尚红,赤猪龙不就是真龙天子之意?太后偏偏在这个时候问及皇帝的梦兆,究竟是怀疑这个梦兆的真实性,还是对刘彻的太子位本身的质疑。在平阳公主与母亲之间不言而喻。

两日后,王皇后往皇帝那里请了旨,又往长公主那里问了意思,最后同她那位姑姐一道往太后那边问了话,刘彻的婚事就这样摆在了眼前。

“阿姊觉得我到了婚娶的年纪了吗?”

“阿娇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早就是大人了。”

“那我呢?”

“太子是国之储君,打册立那天起就是大人了,太子的肩上是天下。”

“所以这个太子妃是为天下娶得?”

“是。”

平阳公主的答案何其干脆,将刘彻的不满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莫说是阿娇,就是老太后的一根龙头拐杖,要他娶来,他也得娶,娶来还得敬如上宾。婚期定在了次年。婚期定下不久,老太后觉得儿媳王娡实在懂事,欢喜的不得了,这东宫的座上常客除了长公主,便多了王皇后母女。

这一日,长公主坐在东宫里与太后闲聊,忽然说起太子大婚主婚事宜当由丞相担当,可太子的舅舅王信居然连像样的爵位都没有。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封个侯爵给他吧。”彼时女人们并不知道太后的一句淡话,此后竟在朝堂掀起了一场风浪。

王信封侯的事情,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居然是丞相周亚夫,这位历经两朝的名将甚至在朝堂之上也不肯给皇帝丝毫面子,说什么无功受禄,说什么裙带姻亲,再说什么违背祖制。终于皇帝打断他说:“丞相,改日再议吧。”条侯撇了撇嘴,此事也就搁下了。过了几日太后又来问,眼见着太子婚期渐进,王信的侯爵还是悬而未决。太后居然讲起自己的兄长生前未能封侯的伤心事,还在皇帝面前掉了几滴眼泪,惹得皇帝也感慨了一番。

谁知王信的事情悬而未决之时,匈奴有五员战将来降,皇上又提起了封侯之事,反对的还是丞相周亚夫,说的依然是无功受禄、违背祖制,甚至末了补上一句“我们这些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搏之人还不及几个降将!”此次皇帝可真被惹恼了,说了一句:“丞相过于迂腐了。”便退朝去了,条侯也拂袖而去,君臣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又未几日诏命居然下了,莫说那匈奴五将,就连王信也一并封了侯爵。条侯还没等诏命宣完,竟然从大殿上站了起来,身边的人不住的拽他得衣角,才换得他等那诏书念毕,说:“臣请辞,辞去丞相一职。”

“准奏!”皇帝答得毫不犹豫,退朝退的更快,条侯去得也更急。

等平阳公主再次坐在父亲身后为他揉着肩膀的时候,她问得已经是:“条侯罢相,父皇怎么就允了呢?”

“怎么说也是前朝老臣,定七国之乱的功臣?功臣刚愎定不可留啊,只是毕竟他乃降侯之后,他去了也罢,也算是朕对他的一番保全。”

“只怕他不明白这些。”

“是啊,太子年幼,朕却日渐力不从心,也不知还能保全他至几时!朕只是担心,他日重臣居功自傲,欺压幼主复有诸吕事。”

“不会有这种事的。”平阳公主连忙安慰道。

“但愿。”皇帝眯上眼睛假寐。平阳公主退出殿外,望着长安城中烟雨迷蒙,心中倒有些不知其期的惆怅。恰好胞妹隆虑公主牵了庶妹孙公主的手上得殿来,要给父皇请安却叫平阳公主与侍从拦下,两个幼妹翘了小嘴走开,平阳公主忽觉己身少年之时已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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