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肘(3)

“你舅舅死了!去马棚告诉你师傅一声。”卫青坐在炕沿儿上系着衣服,两个幼弟还躺在被窝里,母亲已经披着衣服掀帘儿进来了,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连个哭腔儿都没有。卫青听了这话,似乎连手都被这话冻僵了,连衣绊儿也系不住了,真想当场说一声:“你怎么这么无情!”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母亲已经放了帘子出去了。

马棚里老人默默地听着卫青带来的丧讯,以及他对母亲冷酷的小声的抱怨。老人也知道,卫青是个老实孩子,主人打骂也好,恶仆欺侮也好,逆来顺受惯了,很少抱怨。如今看他这样,也着实对他娘不满到极致了。

“死了?死了。人都是要死的,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老头看着微明的晨光,叹了一声,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卫青又被这话说得满心伤感,嘟囔了一句:“干嘛都死呀活呀的,好好活着不好么?”

才进家门,却见母亲、兄嫂、两个姐姐全都板着脸,一问弟弟卫步才知道,是为了谁回去奔丧,母亲正同长兄生气。于是卫青高声道:“你们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要回平阳奔丧。”

“你回去干嘛?好好地给公主赶车不好吗?上次你逼停惊马,好不容易同主子有了几分亲近!”长兄斥道。

“不用你管!”卫青也没好气,“主母身边又不缺我一个!”

“就是因为不缺你这样的,才更不能随便走开!”

“我没你那么多利禄心,”卫青这一早没听到一句宽心话,不是冷血就是世故,好像死了的不是他家的亲舅舅,“你怕罚薪丢差事,我不怕。就是公主、侯爷亲自问过来,还不许人家死人了?公主的亲爹也才刚死了,她——”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长嫂阿孺忙跳过来,捂上卫青的嘴,“这话怎么敢说,还这么大声,传出去是要治不敬之罪的。”

阿孺转脸又对夫君说道:“你也少说两句,你不去,青儿要去,还那么多话。”长媳阿孺是个孤儿,爹娘死了举目无亲,七岁那年病倒在卫云儿的门前。卫云儿其实十分拮据,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可究竟是恻隐之心难泯,收留了阿孺。也就是那年冬天,她为了冬粮上了小吏郑季的炕头。

卫青自去不提。倒是平阳侯近来,常陪着皇帝微服出巡。原说景帝崩殂的那段时日,曹时闹了一场大病,到了建元年间还没好利索,就这样陪着皇帝乱逛,也不怕折寿?可皇帝却打着平阳侯的名号到处游历,听说远到江南的宜春郡都有平阳侯借宿的消息。

这晚平阳公主还未歇着,却听见府内人声鼎沸,不由的心下狐疑,使侍女去问。侍女丝线却慌乱地奔回来,道:“公主不好了,侯爷刚回来,说是已经高烧了两日,才到门口说是从马上摔下来了!”也是丝线年幼,不知其间利害。哪知这话一出却勾起了公主的无名火。

公主霍然从铜镜前站起,道一声:“更衣。”却把丝线与纤丝两个侍女吓得噤声,连忙给主人穿戴整齐,心中暗忖不知侯爷又怎么把公主惹着了,可侯爷也饶是可怜,跟着皇上满世界乱跑也就罢了,闹了病回家,却又得罪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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