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肘(4)

果然平阳公主带着一身怒气往夫君院中去了。家中上下仆人见状莫不回避,生怕一时惹恼主母,落了卫少儿的下场。当然不少人猜想,公主一向不喜欢侯爷带着皇上田猎、出巡,定是为这事情兴师问罪来了。不想公主进的侯爷屋中,问得第一句话却是:

“侯爷染病这等大事如何不通传为妻!却要为妻遣侍女相问?”

听公主如此说话,莫说众仆从,就连此刻侯爷身边伺候着的侍妾浅诗,也着实吃了一惊。平阳侯夫妇貌合神离已是不争的事实,两人平日里相互从不过问对方,就连先帝晏驾前后,侯爷大病了那一场,公主也不过亲自问候过两次。眼下却深夜闯来,怒气冲冲却仅仅是因为,没有及时通报侯爷患病。也不知道这火是出给谁的。

“劳公主费心了,曹时死活自有天命,您又何必深夜来访?”哪知道平阳侯摁着脑门上的湿巾,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识好歹的话。

“你我乃是夫妇,丈夫远行方归,又遇疾病,身为妻子如何不该过问?”若是平日曹时这样回绝公主,公主定然是拂袖而去,不料今日公主却放低了身段软语辩解。浅诗听得诧异,连曹时要水喝也差点忘记,将水杯横在曹时眼皮底下,足足愣了半晌。

“公主何必装作贤妻良母的样子!你我二人相安无事便罢,如此兴师问罪,实在庸人自扰!”曹时大约是烧糊涂了,这话不说二人心照不宣也便罢了,谁知他竟然当面说了出来,这无异于当众打了公主的脸。平阳公主一时脸涨得通红,委屈愤怒,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情此景看得浅诗与众侍女冷汗直流,这可是天子的亲姐,当面折辱她那不是自寻死路嘛?!浅诗心急,急忙打了个圆场,道:“侯爷想是烧糊涂了,公主深夜前来也是关心您,常言道:关心则乱——”

哪知话还没说完,曹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借了高烧,撒起邪风来了,道:“于我关心则乱的,有你一人足矣!”此时公主不仅满脸通红,眼中已然噙着泪,可曹时却偏偏抓着浅诗的手不肯放,仿佛向平阳公主这些年对他的冷遇示威一般。

平阳公主见话到此处,知道与曹时更是多说无益,只是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泫然泣道:“既然如此,望侯爷保重身体。侯爷此番大病初愈时,医官嘱咐为妻,侯爷精气损耗,自此当忌奔波、少房事,刘娉便告辞了。”

公主落下泪来,款款拜了一拜,刚准备走,却又听见曹时道:“公主,天子娇女,君上之尊,房中也不必虚待我这无用之人。窦太主养董偃——”

“曹时!”平阳公主这一声“曹时”,将那一院中人吓得登时跪倒,公主彼时已是动怒了。窦太主公然养了董偃做面首,长安内外皆称“董君”,朝野上下暗笑堂邑侯陈午顶上绿光之人不计其数。曹时这一句却将公主清白也辱没了。

“曹时,你平阳侯家何等家声教养?今日你却如此辱我。也罢,你无情也休怪我无义,此后我如何行事皆与你无关。”言毕,公主转身便去,并无半分转圜余地。

“哎呀,侯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公主她——”见公主怫然而去,浅诗急得跳脚。曹时却道:“浑身热得厉害,快去换些凉水。快去快去!”几个快去硬是将浅诗从身边赶开。

平阳公主满怀的委屈不知同谁诉说。皇帝新政失败,实则已将朝野上下一干老臣得罪,然而此时与平阳侯多亲多近。高祖定天下时他曹家功勋排第二位,如今在世卿之间更是颇有威望。平阳公主此时放软了身段,就是打算为了皇帝与他缓和些关系,可谁知曹时不仅不买账,反倒如此侮辱她。

这一夜平阳公主搂着六岁的幼子,流了一夜的眼泪。谁想第二天天刚亮,宫里王太后却急召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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