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肘(5)

“母亲,这样急召女儿入宫,不知是何事?”平阳公主掩着泪容,强作欢颜进得宫中。王太后却满面愁云,连声哀叹道:“唉,你这个弟弟,整日田猎巡幸,没有一日在长安,好不容易昨天把他盼回来,却什么事都不问。”

“母亲就为这个?”自东宫问政以来,刘彻打着平阳侯的名头四处乱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要是就为这个一大早把平阳公主召进宫来,难道是要数落一番曹时不成?公主虽然暗觉好笑,却联想昨夜之事,不由得心头一沉,刚想替曹时辩解几句,又听太后说道:“前日匈奴遣使而来,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平阳公主听太后这么一说,也是明白。匈汉两家和亲,自白登山始,每每新君登基,或单于易主。这匈奴人总会遣使要求和亲,说是缔结婚姻,其实就是要钱。不过如先帝朝求娶天子亲女一事却是前所未有。南宫远嫁,已是王太后母女心头一块痛处,母女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不知刘兮可好?”良久,平阳公主这声嗟叹才打破沉默。提及南宫公主,平阳公主也是心有愧疚的,按说自己是天子嫡长女本应是自己去和亲匈奴。可父皇爱惜自己,强说将自己许配平阳侯,却让匈奴使者步步紧逼,迫不得已将南宫公主许嫁匈奴。如此论来,这远嫁之苦也是刘兮替自己生受了。

“听说单于宠她,立了她生的儿子做太子,眼下又有身孕大约不日就要临盆了吧!”虽说南宫在匈奴的境遇,听说还不错,可王太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说到这里差点落下泪来,忙伸出衣袖拭去。

“此番和亲,不知匈奴又要何等人物?”公主见太后垂泪连忙岔开话题。

“若是和亲,我也不为难了。”太后此言一出,公主心中便知此事一定非同小可。见太后又道:“此次说的不是和亲,是南宫阏氏孕中思念家乡亲人与风物,忧思难耐,夜不成寐。求皇帝遣送金银盐铁特产风物以及……以及小姨隆虑公主入漠相伴,以解阏氏思虑。”

“什么?求隆虑公主?吾妹今年刚刚十四岁,尚未婚配,如此强求不是比和亲更为过分嘛!”平阳公主不由得义愤填膺,却又只能静下心来细听王太后告知东宫裁夺,“东宫怎么说?”

“东宫说,匈奴虎狼之国,高祖白登山尚有一围,岂能与之强争?刘嫦亦是汉公主,南宫去得,如何隆虑去不得?”太后言毕,脸上已是两行清泪。东宫竟然舍得亲孙女再入匈奴,平阳公主不由得绝望。只是隆虑此去,还不比南宫尚有阏氏名分,分明是媵妻嫱妾,匈奴欺人太甚,可东宫却依旧柔和示弱。

“皇上呢?”

“皇上不问,说既问东宫何必问他。还好这话只对我说了,若是传到东宫去,又是一场风波。”王娡满心无助,并未理会平阳公主脸上胭脂也遮不住的泪容,又道:“虽说是决议,可我怎么也开不了口同刘嫦去说。你是长女,母亲现在只有你能依靠了。”

“说来说去,这恶人还是要我去做,”平阳公主满眼噙着泪水,向母亲叩首谢过,“这恶人就由我做到底吧,谁叫先帝私我,将我留在长安了呢!”此事木已成舟,由不得姐妹们争辩。

只是刘嫦心直口快,加之小孩子心性,难以体会母亲、长姊苦衷。殿中便对着平阳公主怒斥道:“天下好事,你悉数占尽。和亲如何你不要去,却来劝我?莫不成将来要做第二个窦太主,嫌弃我同南宫姐姐占了你的好处了?”说罢哭着往东宫告状,平阳公主一肚子委屈,哪里又有人知晓。

平阳公主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略感一丝疲惫。父亲不在了,莫说依靠,连撒娇、抱怨的地方都没有了。不仅自己没有了依靠,母亲亦然。虽说有田王外戚,可仅田蚡可用,况且田蚡为人圆滑,靠得住也靠不住。南宫远嫁,刘嫦年幼,也就是自己嫁与平阳侯这样的世卿,尚有一丝可靠。

可自己呢?夫妻不睦、独子尚小。有时候她觉得若是自己从未央宫的长阶之上,失足落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呢?然而她没有这样的福分,她还得硬撑着,强装着神态自若,谈笑游走于东宫、皇上、太后及大长公主之间。

下车时一个恍惚,仿佛自己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个一了百了。忽然她感到有人在背后托住了她,回头相看竟是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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