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2)

“我倒是觉得,北患不除永无宁日。始皇使蒙恬征匈奴,又筑长城为得就是除北患,若无蒙恬北征匈奴,楚汉之际,只消胡人南下,这天下之势如今几何便是未知了。自高祖兴汉以来,我朝迫于匈奴只以女子和亲交换安宁,却周而复始延绵不绝,和亲绝非长久之计,必是驱逐匈奴漠南王庭,使胡儿不敢南下牧马,方能使我朝安定。”

“卫青,你想打匈奴吗?”

“卫青就是个奴隶,主人叫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哪里想得了这些军国大事。”卫青有些踟蹰,这些话原本就不该是他这等奴隶该去说、该去想的。只是他也是心有天下的人,有些事听了见了便去想了。

“我乃先帝嫡长女。先帝前五年的时候,匈奴遣使来求和亲,求得便是我。”不料公主却讲起旧事,“那年我九岁,先帝不舍,就说已将我许配平阳侯了,其实当时并未许婚,先帝只是随口说。哪知使者不依不饶,又求娶吾妹南宫公主,吾妹年方八岁,更未许婚,先帝虽然不舍却再无退路,只得将吾妹许嫁匈奴。吾妹一去,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可能”说道此心痛处,公主难掩悲戚不觉泪下。

“可匈奴还是不满足,去年竟求幺妹隆虑公主,无奈东宫竟连回旋之余地都没有。只能送吾妹北上。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对我心怀怨恨。自小父皇对我多偏私,小妹总有微词。和亲之苦本该我受的,可偏偏老天却选了她两个。我恨不为男儿身,不能荡平匈奴,迎吾妹回京。”公主说得悲愤,眼眸中噙着泪水,将天边一轮冷月映得支离破碎。

“这便是你的心结?”卫青与公主说话竟未用敬语。先前叫他随侍的事情,虽然只是公主同侯爷争执,一时气愤所说。可到底于男女之间,两人的关系便日渐微妙了起来。即便他这样说话,公主也并无怪罪,甚至有些安慰的意味。

“嗯。”

“若是公主的心愿,卫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要你赴汤蹈火。”下一句本是“只愿你上阵杀敌。”可一想到刀剑无情,公主就硬生生将这句吞了回去。况且她至今仍未下决心,是否要放卫青从军。她抬起头望着天边河汉,不知前路几何,喃喃道:“愿此生得见尽灭匈奴!”

泠泠冷月,凄凄霜叶。转眼又入了秋,陈皇后裁汰宫妇的日程总排在秋后。卫子夫收到家中传话,要她自请出宫。她虽对宫中已无眷恋,但也仍然心有不甘。她依旧在怀念平阳公主府中的尚衣轩,怀念将她如火的热情勾起的少年天子,他已经常驻她的梦中,她的少女情怀已然全部奉献给了他。即使出宫,她的青春也早已遗留在这宫中。

朗月已升上天空,长乐宫寂静安然,如水的月光将宫墙洗刷的明净洁白,灯烛在月光底下,显得微弱而渺小,但是如豆的火苗还在努力的燃烧着,它用它的生命表示:它渺小但不卑贱。堂下的苔花,依旧鼓足气力开着,可谁又能蔑视它的存在?

“陛下。”王太后宫中的侧殿里,皇上听到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是凄楚可怜的少女哀婉地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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