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天子之怒

母女二人被御撵风光抬到了御书房,满堂寂静,只有帝后端坐在上座,身边伺候着几个宦官宫婢。

祺祥夫人领着朱成壁跪拜行礼,仪态端庄,从容优雅。

“朱卿家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老皇帝面色有些发白,却又温和睿智的光从眼角漾开。

朱成壁上前一步,行了个大礼,一颦一笑,抬手回眸都恰到好处,在皇后赞赏的目光中,她柔声道:“多谢陛下赞赏,臣女愧不敢当。”

老皇帝点了点头,拍了拍皇后的手笑道:“还真看不出来,这么柔弱的女子,竟会有如此胆色,你不顾性命救下平遥城百姓千万,朕要替百姓好好谢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不顾性命救下平遥城百姓?朱成壁眉头一跳,猛然想起朱成碧那双坚定深沉的眼,一股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正想开口,却被祺祥夫人抢在前头。

“陛下,成璧只是做了她该做的,朱家已沫皇恩多年,不敢再奢求什么赏赐。”

朱成壁心一沉,低垂向下的目光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时宦官来报:“陛下,李大人听说今日朱家小姐入宫,前来求陛下允许见朱小姐一面,让他当面向朱小姐道谢。”

“哦……”皇帝沉吟一下,“让他进来。”

李显民行礼叩拜,与老皇帝寒暄一番,然后道,“陛下,请问朱小姐何在?”

“爱卿这是何意?”老皇帝眉头一紧,声音沉了下来,通体上下霎时泛出一股威严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王者就是王者,风范不用刻意显摆,只需一个动作,甚至一个表情都能展露无遗。

五月的天,气温已经刚刚好,偌大的御书房里,却寒冷彻骨,祺祥夫人意识到了点什么,藏在袖子下的手隐隐作抖。

李显民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第一次见识天子威严的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请陛下降罪,救下平遥城百姓的人,不是这位小姐!”

四周顿时陷入死寂,窗外黄鹂梳理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朱成壁秀眉一动,恭敬地道:“陛下,臣女只是略尽绵力筹集赈灾善款,并不曾救下平遥城的百姓,这其中可否有误会?”

老皇帝锁紧眉头,像似陷入了沉思,一双深邃的眼睛却在忐忑不安的祺祥夫人和战战兢兢的李大人间飘来飘去。

还是皇后开口解了围,“祺祥,朱家莫非还有一位小姐叫朱成碧?”

那小贱人究竟做了什么事?!祺祥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强装着仪态,咬着牙道:“朱家二小姐也唤作朱成碧,大小姐是圭璧的璧,二小姐是碧玉的碧。”

皇后精致的脸上一双凤目眸色潋滟,有精光在里面流转,光凭一个眼神,便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精明厉害的女人!哪怕她面目极尽温婉,也掩饰不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度。

皇上摆摆手,神色中颇有不悦,他向宦官吩咐道,“去把丞相和二小姐传入宫中。”

朱成壁始终微微颔首,露出曲线优美的颈项,她眉眼恭顺,不曾因为闹了个大乌龙失态。而祺祥夫人已如坐针毡,李大人更是冷汗直流,御书房的气氛,又陷入了极致的压抑。

约莫一个时辰,宦官终于领着神色讶异的朱谦和一袭碧衫的朱成碧进了宫。

朱成碧和朱谦行完大礼,李大人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朱成碧,然后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正是这位小姐。”

闭眼小憩的老皇帝睁开眼,将目光放到朱成碧的脸上,额上青筋登时突突突地跳着。

这便是自己未来的贵妃?身形完全没长开,瘦弱得如同一片纸,皮肤也不像女子一般水润光滑,头发甚至还有些糙,宽大袖子的华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她弱不禁风之态。

然而,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女子,有那样惊人的胆色?

阅尽人间百态的老皇帝,有一瞬间的迷茫,他随意吩咐了一句,“抬起头来。”

朱成碧依言抬头,目光只是与皇帝交错刹那,又放回前方三尺处。

仅仅只是一眼,老皇帝便明白了,她虽然长相不出挑,却有一双天底下最美最亮的眼睛,那眼底沉淀着的,是不输于铁血男儿的坚定。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绝对有能力做出那种事。

“平遥城一事,可还有人参与?”老皇帝身子向前微微一倾,目光里充满审视的意味。

朱成碧抬起头,竟然直视着老皇帝,声音比黄鹂还要动听,“没有,不过臣女请求陛下犒赏平遥城县衙的官兵,他们为了迁出百姓,家里的老母亲和孩子都顾不上,我大梁有英明神武的陛下,有如此忠心耿耿的将士,是大梁之福,百姓之福。”

皇后掩唇轻笑,“你这孩子,还真是讨喜,您说是不是,陛下?”

“是,朱相养的好女儿!”老皇帝开怀大笑。

祺祥夫人脸色越发难看,狠狠地盯着朱成碧的后背,朱成壁藏在袖底的手指绞紧,牙关紧咬!而朱谦则一头雾水,但却在心里高兴,自己这个女儿能讨皇上欢心,毕竟她可是要成为妃子了。

朱成碧吐吐舌头,顽皮一笑,“爹爹是个好官,他的女儿自然也就像他。”

皇后急忙扯一扯老皇帝的衣袖,嗔笑道:“陛下,该办正事了,这样好的孩子,应当厚赏才是。”

“皇后说得对。”皇上直起身子,双手拍在膝上,“丫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金银珠宝,良田封邑,随你挑选。”

朱成碧认真地磕了个头,道:“臣女只有一个心愿,求陛下成全。”

“好,只要朕能做到,必定答应你。”

朱成壁脸色微微一变,已经料到了她要干什么……

果然,朱成碧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无比认真地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女的娘亲身体不好,一直幽居府中,一年能见到爹爹的次数寥寥可数,娘亲经常以泪洗面。”

朱成碧顿了顿,语气变得凄然,“前几天祖母将臣女叫到跟前,说要给臣女指婆家,可又不告诉臣女未来的夫婿是谁,臣女生怕自己嫁了一个妻妾成群的夫君,落得和娘亲一个下场,求陛下答应臣女,臣女日后嫁的夫婿,就只能娶臣女一个人,不能有其它妻,也不能有任何妾!活着死了,都只能守着臣女一人!”

“大胆!”老皇帝一掌拍在龙案上,窗外枝头栖息的黄鹂鸟霎时四散,“朱成碧!你找死!”

若说方才老皇帝只是不悦,此时他简直可以算是大发雷霆,隔着老远,朱成碧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徒然散发出的冰寒之气,层层逼来。

“她是该死!”一个声音响在殿外。

她的心,蓦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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