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顼第一次随军出征,便是跟着独孤凡的,他的武学兵法,也多是学于独孤凡,虽然为风回雪的事情而将独孤俊驰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多少还是敬重独孤凡的。
君子瑜见君子顼脸色松动,心里暗舒了一口气,朝着阶下跪着的独孤凡虚抬了一下手,道:“护国公请起,护国公一片赤诚,朕岂能不知。独孤一门为国尽忠,可谓忠烈,如今纵然独孤俊驰有过,朕又怎么忍心再让独孤一族受创。护国公平身吧。”
“老臣,谢主隆恩。”独孤凡心中大喜,立即叩首谢恩。
风回雪上前将独孤凡扶起,却见他额头上已磕得血肉模糊,斑白的两鬓也沾染上了血渍,独孤凡却似乎浑然不察,感激地看向风回雪,由衷地说道:“多谢王妃。”
君子兰吸了吸粉嫩嫩的小鼻子,轻轻地走到这边来。独孤凡战场杀伐多年,身上自然带着一股生硬的杀气,君子兰虽有些怕,却也没有胆怯,仍是红肿的眼睛看着独孤凡额头上的血,从怀里抽出一块淡粉色的小手帕递给了独孤凡。
独孤凡稍愣了一下,接过了君子兰递来的手帕,道了声“多谢公主”。
君子瑜揉了揉眉头,道:“今日围场狩猎,众卿也都累了,若无他事,今日便都散了吧。”
穆公公又在一旁抬高嗓音喊了一句“散——”,文武众官行了礼也纷纷退下了。
只是独孤俊驰仍是脸色涨红,低着头一声不吭,跟在独孤凡身后走出了不远,忽然间脚下一顿,转身便又回到了大厅中央,跪下道:“臣独孤俊驰感念皇上大恩,然臣毕竟有错在先,请自贬为一军中小卒,以赎今日之罪。望皇上成全。”
君子瑜本要离开,却被独孤俊驰这么一打岔,笑道:“朕已经恕你无罪了,日后也不会再提此事,你不必如此。”独孤俊驰大约是担心这事会成为旧账,对独孤家族不利吧?君子瑜笑了笑,他从不会如此。
只是独孤俊驰却丝毫不领情,仍是坚持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我独孤俊驰不是懦夫,不需要家族的庇护,我受得起罚。”
对于独孤俊驰的这一番说辞,君子瑜显然感到很惊讶,但随后他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欣赏:“既然如此,朕便准了你了。”
“谢皇上。”独孤俊驰又拜了几拜,这才起身跟着独孤凡一起退出了大厅。
君子瑜看了看君子顼犹是脸色冰冷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拉着着君子兰一同走了。
随着穆公公高喊的一声“起驾”,大厅里只剩下了君子顼和风回雪两个人。风回雪走到君子顼身边,正打算劝他一同离开的时候,君子顼忽然开口问道:“夜影呢?”
还是音中带着几分怒气,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冷意几乎让风回雪都想要打冷颤,不过她知道君子顼的怒意并不是对自己:“夜影被我安排去做其他的事情了,这次围猎我没让他跟来,我想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有什么事情非要夜影去不可吗?”君子顼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风回雪,他是真的生气了,不会有意外,意料之外的事情谁会知道?。暗卫的作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在意外发生时让主人受到伤害。可她居然不带着夜影一起来,有什么事情能比她的安全更重要?刚刚到底有多危险她知道吗?
“留仙阁有些异样,我让夜影去盯着华仙儿了,我总觉着那边的事情更重要些。”风回雪也察觉到了君子顼的怒气,她自然知道君子顼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这样,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了一番。
方才的话一说出口,君子顼心中便生出了一丝悔意,他怎么竟对着阿雪发了脾气呢,这时一听到风回雪的解释,脾气早下了大半,又问道:“留仙阁出了什么事?”华仙儿整整五年近乎销声匿迹,连他都抛之脑后了,怎么却会引起阿雪的注意?
风回雪便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讲给了君子顼听,君子顼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风回雪的做法,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悦:“夜影不在,阿雪也该再换一些暗卫的。”
风回雪颇为无奈,道:“子顼,我真的不习惯别人的,放心,不会有事的。”夜影隐匿的功夫天下第一,她通常都察觉不到,可若换了别人,以她的警惕一定会将暗卫的一举一动的体察得清清楚楚的,实在是感到别扭。而且瑞王府的暗卫各个都是精英,让他们一直生活在暗处,不见天日,将一身的才能都深藏起来,也实在是不人道。
“那就让夜影回来,留仙阁的事情我另外派人去查。”自成婚以来的这些日子,但凡风回雪说些什么,君子顼总是同意的,无论人前人后,他从来都不会反对风回雪的观点或者决断。这一次是君子顼头一遭拒绝风回雪,而且是毫无余地,毋庸置疑。
风回雪眉头微微一挑,抬起右手用食指刮了刮鼻尖:“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歇息了。”
君子顼微微点头,这才起身与风回雪一同回了风回雪寝殿,待到了风回雪卧房外,风回雪又如同往常一样,在门前止步,回头对君子顼笑道:“你也早睡。”淡淡的笑容没有丝毫要挽留的意思。
他们完婚已有几个月,却从来都是分房而居,君子顼极好的掩饰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既然阿雪不愿提起,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只是在风回雪回头正要走的时候,君子顼忽然又开口道:“我刚才没有不让你插手留仙阁的意思,你若愿意让夜影去查,我再换些暗卫给你,让他们离你远一些便好,你身边一定要有暗卫的。”
风回雪颇为惊讶地看向,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自然是了解君子顼的,君子顼平日里话极少,刚才那一番言辞简直算是苦口婆心了。晓得君子顼的好意,风回雪虽是有些无奈与他的执着,但心中也确实升起一股暖意,点点头道:“那就全凭你来安排了。”或许她既然做了瑞王妃,就该慢慢学会适应这种生活。
古人的作息与风回雪所习惯的作息时间并不大一样,他们早上卯时开始劳作,也因此有点卯之称,而晚上在戌时便已入夜,这放在前世也就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
这样的时间点,风回雪自然是没有什么睡意,这便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风涯弓到偏院中练起了把子,不得不说君子顼真的在这把弓上花了些心思,这把弓无论从大小上还是从力度上都很适合她,风涯弓很是轻巧,不会像普通的军伍莽汉的弓一样沉重累赘,但又丝毫不会影响了它的准头和射出去的力度,实在是难得。
对她而言,今天在围猎场发生的一切都不算什么,明天还会有狩猎,而且是在南山中的狩猎,不比今天在围猎场中的小大小闹,风回雪心中还是很期待的。
三箭齐发,整整齐齐地射在了树干上,排成了一列。风回雪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搭弓要射第二箭时,忽然感到身后稍有异样,风回雪迅速回头,却只看到一块黑色的衣角翻过了院墙,动作如猫一般轻盈,几乎没有丝毫的响声。
身穿黑衣深夜在行宫鬼鬼祟祟,竟然没有惊动到任何侍卫!风回雪二话不说,顺手放下弓箭,疾步跟了上去。
君子顼与风回雪同住一座宫殿,正透过微打开的窗子看着专注练习着箭术的风回雪,也是在瞬间察觉到了黑衣人的出现,风回雪没有看到,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黑衣人本就在院墙之外,只不过是在院墙上轻轻探过了身子,却根本没有翻墙入内,便又掉头出去了。
风回雪凭着敏锐地警觉察觉了黑衣人的存在,当她回头看时,只见到了黑衣人越过院墙的衣角,就此本能地推断黑衣人是在院子里翻了出去,紧接着风回雪便只身追了出去。
君子顼双眸微眯,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黑衣人的轻功之高,也是难得一见,否则暗卫不会事先毫无察觉,只是他如此好的轻功却根本没有要翻墙入院的意思,可见不过是要引阿雪出去罢了,居心叵测!
几乎在风回雪追出去的同时,君子顼也起身追了出了,玄色的衣袍完全融入到了暗夜之中,更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纵使是风回雪,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尾随。
黑衣人的轻功远在风回雪之上,倘若在平路上,风回雪是万万追不上他的,然而在这行宫之中,处处都有房屋宫殿,风回雪凭着灵巧的身手和非同寻常的借物取力的能力,倒也并没有落后多久。
行宫原本只是秋猎所用,规模自然比不上皇宫,因此没多久功夫风回雪便跟着黑衣人出了行宫,到了丛林密布的山林当中。
南山作为皇家狩猎的场所自然是野兽繁多,树林茂盛,现在更是连那并不很明亮的月光都被树木的枝叶挡得严严实实,四周只剩一片漆黑。
事已至此,风回雪自然也意识道自己是中了黑衣人的计策,只是夜深人静,那黑衣人将自己引到这样茂密的林子里来又是何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