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知道,苏秦找到她,只是因为她也许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可是,她没有记忆,也不确定自己就是那个他找的人。
“我们进去吧。”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苏秦微微垂首,算是答应。也不在提那问题。
白夏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陈旧吱呀的声响传来,还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传出。屋内光线十分阴暗,右边角落里,是崇禹靠在墙边,压抑着微弱的呼吸,洁白的衣裳已经脏污不堪,甚至带着烧焦的痕迹。最左边,有一根铁柱,牢牢捆绑着一个“人”。
听见开门的声音,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白夏惊讶着后退一步,苏秦及时接住了她。
那人整张脸都是斑斑驳驳的鞭子抽打后的狰狞的疤痕,可他还一直笑着,呈现出扭曲的样子,宽大的衣服将整个身躯掩藏着,看不出性别。
“你们以为,还有机会在一起吗?”粗噶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更加阴沉,“再没机会了。”
房间内骤时充斥着巨大的压力,沉闷得让人难以喘息。那可怖的笑回荡在房间里,就像年久失修的钟被敲响。
“想起我是谁了吗?”
“碧水清天,瑶池水莲。”
“人生初见,如隔云间。”
苏秦突然间脸色惨白:“青颜。”
万般没有料到,那是一个女子。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在容貌尽毁,声音残缺以后,顽强地生活下来?白夏微微有些心疼她。可看苏秦的表情,他们定是有渊源的。
“白姑娘,你的父亲在北漠,自是安好。”青颜凝聚微弱的法力,将一朵青色莲花串成项链,移到白夏身前,“这花,便是进北漠的符令了。还有,照顾好苏秦。”青颜看向窗外,“天晴了,我也累了、乏了,是该休息了。”语罢,也就睡了过去。
白夏抓住胸前的莲花:“她没事吧?”
“只是沉睡而已。百年后,她自会恢复。”苏秦皱眉,看着奄奄一息的崇禹,“还好将温故带来。”
“陪我去北漠可好?”白夏看着他,眼中尽是期冀。
苏秦回以一个微笑:“自当奉陪。”
温故走进房间的时候,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这酸腐的味道,越发浓了。”
苏秦知道,温故约莫不仅仅是在骂房间的气味。
“他怎么样?”白夏问道。
温故走过去,蹲在崇禹的身旁,翻开他的眼皮,一边把脉一边搭话:“本是习武之人,却因仙家附身,被苏秦打断了好些筋骨,怕是要数月才能恢复。”
白夏明显听到崇禹加快的呼吸,许是不能接受着结果。
“可是——”温故话锋一转:“没有我治不好的。保证三日后,他必定活泼如以往。”
白夏突然噗嗤一笑,心想,这看着冷漠的人,说话却是幽默。白夏见苏秦对她使了个眼色,也便告辞。还没踏出门槛,就听见一句:“苏秦,麻烦你将这黑色的不明生物移回房间。”
又是一阵笑声。苏秦略微无语,使了个瞬移,将崇禹挪去了一间客房。
然后是一阵叹息:“那我只有走过去了。”
苏秦看着一脸笑意的白夏,将温故亦瞬移过去,然后低声说:“他就是这性格,怪的很。”
“挺可爱的。”白夏说。
沉默一瞬。
苏秦带她去租马车:“也许,我还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洗耳恭听。”白夏笑着说。
“也就是两三百年前吧,战神关押在霹雳宫,每天的生活都是在鞭刑中度过。有才从魔界飞升的小仙子误入霹雳宫,结识了战神,每日,她便会为战神送来新鲜的水果,采集世间的元气,减轻战神的痛苦,战神虽然感激,却并未答应那情窦初开的少女。然后,他给小仙子讲了他们的故事。可是小仙子仍然坚持着,相信会感动战神。后来,小仙子开始帮助战神收集关于那个她的消息,战神却始终当她为一个可爱的妹妹,然而并非一切美好都会持续很久,在战神的副将的掩护下,勉强掩盖了百年,百年后,小仙子还是被发现,她被施以极刑并放逐,保留残破的身躯和痛苦的记忆,永生受折磨。”
苏秦停在售卖的一排马匹前,伸手去抚摸那匹枣红色的,头顶有一块白色花纹的马,眼中暗藏怨恨和悲伤一闪而过:“你看这马如何?”
“随你选,我不懂马。”白夏心中突然对他充满了怜惜,千百年的时光,她十世为人,却没有任何记忆,可他却要在过去的甜蜜心酸中熬煎。虽然知道苏秦或许是想通过这些故事让她想起什么,可还是控住不住的,心疼。
苏秦选好了马匹,将马儿牵上路。白夏突然拦住他,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踮起脚尖,拥抱住他。
苏秦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眼中微微湿润。苏秦右手还牵着缰绳,僵硬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贪婪的感受这面前瘦小的身体的温暖,就像千百年来日日夜夜所期盼的那样,被拥抱着。
“我想,如果我还记得,一定不会再错过你。”
轻柔的话飘入耳朵,苏秦浑身一震,突然回抱住白夏,力道强到似乎要把她刻入骨髓。
白夏脸红,似是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轻轻挣扎:“只有一匹马,不甚方便。”
苏秦终于放开她,可左手却准确握住了她的手:“足够了,我们共乘一骑。”
白夏抬头,身后是温暖的阳光,面前的人脸上的金玉面具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可皮肤上梵文的光微微渗漏,又增添了一抹特色。他嘴角微微抿起,带着笑意。
“我可是想不起往昔了。”白夏突然说。
“无妨。”苏秦握紧她,只要能在一起,记忆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白夏想,就这样一同前去北漠吧,只希望时间过得再慢点。
北漠城堡。
药房中,有一个紫衣女子,她黑色的发未束起,披散着,顺着挺直的背部流泻,她正在药柜前摆弄着各类草药:“白盟主的药可备好了?”
“庄主,已经好了,属下这就送去。”一旁的侍从回答道。
“秦庄主还在忙?”一人踏进药房,一身暗金色的衣袂,头发用梨花木束起,举手投举间,风华正好。
秦暖停下手中的活计,右手抚上心脏的位置,俯身行礼:“愿吾王安好。”
那人笑:“都说了不必拘泥,叫我阿斯博达便好。”
“是。”秦暖起身:“今日怎得得空过来?”
阿斯博达正色:“崇禹遇袭。预计几日后,白辰幼女白夏会到此。”
秦暖瞬间变了脸色:“遇袭?那他……”
“听说有人已经救治了他。”阿斯博达从发上梨木簪上取下一根银针,刺入皮肤,血珠滴入正在熬的药中,“你说,本王可是到了成婚的年纪?白夏合该好好感谢本王。本王的血,不会是白给的。”
阳光照射进药房,可是秦暖却觉得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