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糟糕,而她也没指望自己这身体能活得太久。只要能比母亲叶眉活得久就行,哪怕只是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像白墨话里所说的糟糕到这种程度。
她一把抢过白墨手里的药包。
“才不会呢!我是祸害会遗千年的!”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实际上苏流云并没有太大的信心。白墨虽然是天才,学什么都快。但论经验怎么可能会比得上宫中那些人老成精的老太医?
虽说君心难测,但苏流云还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皇上不会让她死的太早但也不会死得太晚。向来身体不是很好的自己在某天生了场大病突然离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比起江山的稳固一条命实在太轻了。
只是只要活得顺自己的心意比活得久更有意义不是吗?
“就这样,大哥,我走了!”苏流云冲白墨摆了摆手,转身,脸上的笑容依旧。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已经受够了!
……
“昨夜子时苏流云进入白墨的屋中,一直到今日辰时才出来。”
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人跪在地上,他深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身上带着阴暗的气息像是久居黑暗,但面对着眼前的人无论是言语还是姿态都是毕恭毕敬。
“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太监服的男人头垂得更低了。
“属下无能,不知。”
他虽是暗卫中的佼佼者,但面对着白墨他依旧不敢靠得太近。那个男人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他们这批暗卫里谁都知道那是最棘手的人物,谁都不想往那个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有坑的神经病到处设陷阱的白府里钻。
“知道了,下去吧!”
太监服的男人像是对自己居然没有惩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两息才回答道:“是!”
他起身,面对着那个让自己到现在都不敢抬头的身影一步步的向后退去。走到门边关上了房门,不多时就彻底的消失在这宫闱之中,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偌大的宫殿里,檀香袅袅的燃烧着。穿着明黄色长袍的男人依旧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身上的威严气势与生俱来。此刻的桌上放着的并不是往日的那些奏折,而是一个棋盘。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枚棋子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白墨。
清脆一声响,黑子落下。
他的手又捏上了一枚白子。
他从来都不否认白墨这孩子的优秀,不骄不躁的性格也是极其让人满意的。
本来他还想等十四公主及笄了把十四公主许给他。现在看来有些可惜了!
他伸手白子向棋盘上落去。此刻棋盘上黑子已经呈了劣势,这一枚白子落下就算不能取得全胜也能将刚刚那颗黑子吃下。只是在白子即将落入棋盘上那只从上而下的手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忽然想到如果十六年前那个夜里成功会怎么样?
交到苏千手里养了十六年的儿子在知道其实自己才是他的父亲的时候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十六年的今天是不是有一位公主与自己看好的白家那小子喜结连理?
只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那一双儿女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想当年,当太医诊出是一对龙凤胎的时候自己也是喜悦的吧!
只是由于太过于久远,他回想了很久也没能真正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
似乎是有些感慨,他悲伤叹了口气。
他将那枚白子落到了一旁,并没有落在本想落下的地方。
既然付出了那么多,就让这枚棋子更有价值一些吧!
……
自从从白墨那里拿回第一个药包后苏流云从此就过上了药包不断,喝药比喝水还勤快的药罐子的生活。
不过苏流云也确实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好了许多。至少这些年习惯性的头疼好了不少。所以也不用白墨监督,她很乖的就将那些药一副不落的喝了下去。
而苏流云回家后也证实了一件事,暂时住在自己家的那只也确实是只母的。只是当苏流云提出让小红狐狸也住到白府的时候,白宜人却以奇怪的理由拒绝了。
说什么它还没成年,现在就嫁过来对两只小的身体都不好。
当时苏流云就很想问您怎么知道它没成年的。至于后面那句话,她就当完全没听见了。
所以现在每次喝药的时候苏流云也不忘去折腾折腾养在自己家的小红狐狸,让它陪着自己有苦同当。每次看它嗅到那浓重药味就恨不得立马撒脚丫子跑路的可爱表情,苏流云也觉得药没那么苦了。
也是因为隔一段时间要拿药和不时带着两只小狐狸一起玩儿的事情,苏流云往白家跑得是越来越勤快了。
天气早就已经到了深秋,地上的青草也枯黄成了一片。此刻一红一白两只狐狸正在草坪上玩闹。
“上,小红咬小白!”
这一句话毫无意外的换来了白色那只人性化的鄙视眼神。
苏流云当然也知道小红狐狸不会听自己的话咬小白,但每次看它俩玩得那么好,她都忍不住说上这么一句。说完就会莫名的感觉自己的心情非常好。
“看什么看!”苏流云也不管自己已经多大岁数的直接瞪了小白一眼,“这几天天越来越冷了,再看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做领子!你说对吧,大哥!”
苏流云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白墨。
这段时间天是越来越冷了,确实是需要添一件大衣了。
白墨好笑的看着每次都要跟小白斗气的苏流云,他知道苏流云是不可能会把小白扒了做衣服的,但剃了毛做装饰并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道小白是不是也这么想的,身上的毛抖了抖,像是打了个冷颤。然后就再也不看苏流云,转身和小红又玩了起来,不一会就跑到苏流云视线触及不到的假山后去了。
“哼哼!”看着白毛狐狸落荒而逃,苏流云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自己又赢了!
没错,跟狐狸争口气,她就是这么的有出息!
咦?
正在得意着,苏流云忽然感觉额头上一片冰凉。她抬起了头,看到无数个灰白色的小点。不由自主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摊开了掌心。很快冰凉感就在她的掌心蔓延了开来。
“下雪了!”
晶莹的雪花在她的手掌中很快就消失无踪,但有更多更大片的白色正接连不断从天空上落下。
苏流云听到了几声欢快的叫声。
两只小狐狸又从假山中跑了出来,很开心的样子,比刚才更加撒了欢的玩闹。
笑容不自觉的就出现在了苏流云的嘴角。
她刚想站在雪中尽情的享受这第一场雪,一把伞就撑在了她的头顶。撑伞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
苏流云都不明白一直站在自己的身旁之前手里也没拿着东西的白墨是怎么忽然变出的这一把伞来的。
难道他是哆啦A梦?
好吧,这是开玩笑!
苏流云也知道这不可能而且也不重要。
“大哥~”
她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墨,就差头上长出一对耷拉着的耳朵,背后多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苏流云真的很喜欢下雪天不撑伞站在雪里的感觉。安安静静的,干干净净的。没有由来的就会感觉很轻松。
哪怕在那之后自己很可能会来一场重感冒,浑身难受的在床上好几天也不觉得后悔。
白墨自然是知道她是在祈求着什么,低头轻道:“乖,别闹!”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听,好像带着些许的宠,响在苏流云的耳边像是幻听。
苏流云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当她撞进白墨的眼,世界就似乎静止了。
没有了墙外街头的人声,没有了风的声音,甚至都没有了就在几步开外的两只小狐狸的叫声。
连自己的呼吸声苏流云都好像听不见了。
滴答!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一个声音。
就像是一滴水入水的声音。无数的波纹缓缓的从原本平静的水面上蔓延开来。
大哥!
苏流云张开了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害怕打破此刻的安静,又像是不忍打断此刻自己心中长在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的美丽波纹。
大哥。
在第一次见到白墨的时候苏流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与他深交的可能。在白墨成为自己的结拜大哥的时候,苏流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与他会有其他的可能。
那是一种奢望。
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她是那种会屈从于命运,一辈子受到胁迫而不反抗的人吗?
不是。
苏流云很清楚自己不是。
可是。
不应该是在现在。
苏流云同样的清楚自己和白墨之间就算有任何其他的可能也不应该是在现在。
一抹笑意出现在苏流云的嘴角,有些腼腆,有些羞涩。那是她习惯性的笑容,每次这样笑的时候都是她在提醒自己。
她并不自由。
进屋吧!
苏流云想说,可是却瞪大了眼睛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她似乎听到了耳边来自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