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棱遮住了最后一抹余晖,窗前逆光的人影手起刀落。于俐想叫,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害她只得伸手抓向那个背影,那背影纤细单薄,像一棵在风中战栗的芦苇,似乎下一秒就要折断。她的手就要碰到那凶犯的衣角,低头却见自己满手鲜血。
她顺着指缝看见地板,鲜红的血液顺着地砖的缝隙流过她的两腿之间,地上父亲的拖鞋乘着鲜血飘起,顺着拖鞋的来路母亲伏在地上,长发蘸着血。她冲着那个行凶者高叫道:“住手!”那杀人者转过来两只通红的眼,满脸鲜血。于俐震惊地说不出话,那凶器闪了闪,折射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凶手竟是自己!
于俐醒了。
她平复着呼吸,看着自己的卧室里一成不变的陈设,抱紧了被子,她自己的被子,沾染着她的审美情趣,腐朽以及潮湿的气味。噩梦并没有真实发生,场景却一再还原,有时候她也在想,于伶为什么不转过脸的时候,也向自己捅一刀,她不知道她应该感谢她当年放过了自己,还是应该控诉她将自己彻底变成了孤儿。
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伸手拿过手机希望确认一下时间,不料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于俐么?你姐又自杀了,你赶紧过来吧!”
于伶是第五次在医大第一附属医院的病房里向自己行凶。七年以前她在自己的家里向父母举起了手中的刀。警察到达到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墙角下,如同被血洗过一样,门外是她妹妹于俐难以控制地尖叫。
“你还活着。活着不好吗?”于俐看着于伶脖子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问道。她刚刚又被抢救回来了,她想死,一次又一次,可医生的医术实在高明,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把酒言欢之后被忘记在人间。
于伶的嘴角动了动,仿佛是在笑。她说不出话来,她的气管上刚刚开过两个血洞,黑漆漆的,把她的声音吞掉了。
活着不好吗?这个问题,每次自杀未遂都会有人问她。她没有回答过。也许是她不知道答案,就像七年前,警察问她,你为什么要杀死父母?她摇了摇头,像是一声叹息。
“我求你了,”于俐的声音很低,低得似耳语一般,“别在折腾自己了,父母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就是没有了,就是被你这个疯子给杀了,我连仇都没法寻得被你捅死了,捅了四十多刀,爸爸和妈妈都让你捅成筛子了,你这个疯子!”
于伶嘴动了动,也许她说的是:“死了不更好?总算抵了命,大家都清静。”
“你得活着,你得看着我工作、结婚、生孩子,然后一点儿一点儿的老,而你什么都做不成,只能陪着这个活棺材老去。”
“你何苦呢?”于伶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于俐,那眼神如是说。
“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好不好?你死了,我怎么办?”于俐抱着姐姐的肩膀,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于伶伸手抚过妹妹的额顶,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于俐,你不需要我这样的亲人。”于伶终于哑着嗓子说了这样一句,可这样一句足可以使她的伤口裂开,五个小时以前她用一双筷子刺穿了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