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来做甚?”空旷的大殿之后传来庄严肃穆的声音,语气平静得出奇,又格外悦耳。
大殿当中有一女子前行几步,复又停下脚步,忽而轻轻一笑道:“昨夜仙人入梦,告吾,良人在此,故特来一见。”
殿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是在犹豫。
良久,那声音说道:“是劫,亦是缘。”
女子柳眉轻皱,但随即舒展开来,道:“如此,请君一见。”
殿后有光芒闪现,时而明亮炫目,时而温柔缠绵。有人在那光芒中着一袭青衣缓缓走出后殿。
“世人皆赞美人倾城,吾便名为青城。”
那人向她望来,却不知哪里的光突然刺入双眼,让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眼睛茫然地睁大,刹那间泪水悄然滑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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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朱裕平茫然地睁大眼睛,明明是个普通的梦,却让自己感觉心中有无尽的酸楚。
她神色复杂地回忆着刚才所做的梦。
已经是第三次做这个梦了。三次之多,岂是偶然?并且,每一次让她泪如泉涌,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有一日竟会百转柔肠。
“公主是否需要更衣?”殿外侍奉的宫女觉察到寝殿中的声响,开口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朱裕平唇角已挂起若有若无的笑,柔声发问,却又自带三分威严。
“回公主,已经寅时了。”
殿中人沉默片刻,又道:“如此,更衣吧。”
话音刚落,便有四名宫女鱼贯而入,服侍朱裕平起床洗漱。
而她的脸上,早已不见泪痕,一片默然。
有宫女拿起一套浅白色宫装,询问道:“公主,这一件如何?”
朱裕平看去,柳眉微皱,今日她准备去拜见皇上。如今国难当头,忧虑不断,还是红装更能振奋人心。
想到此,她淡淡开口:“去取红石榴裙来。”
听闻此言,四名宫女全都呆在原地,竟没有一个人替她取来。
忽而觉得心中烦闷异常,一声轻哼从她的口中溢出。
四名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却是面面相觑,面露难色,仍是没有一个人移动。
“怎么,本宫的话难道不管用了?”
“公主,莫要因这一群吃里爬外的气坏了身子。”一个强忍愤怒的声音传来。
“映红,可是……”她不敢再说下去。
被唤做映红的女子目中露出深深的哀伤,一字一顿地说道:“公主,皇上昨夜病倒了。所以她们才不敢取石榴裙那么鲜艳的颜色的衣服。”
“可那老不死的女儿以为自己深得圣眷,便传令后宫,任何人不得告知公主这件事,否则杀无赦。所以她们知而不报。”
朱裕平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到极点。
映红看到她如此表情,却是兴奋起来,其中夹杂着一丝恐惧,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刘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映红早就不耐,碍于公主的吩咐才没有给她下绊子。如今她竟不知死活地招惹公主,这次她不死也要脱层皮,映红是十分乐意看到这种情形的。
朱裕平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骇然至极跪在地上的四名宫女,冷声道:“本宫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这四人听闻更是恐惧,纷纷求饶。
朱裕平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用比往常还要快一倍的速度走出宫殿。与阿弟相比,这些人实在是微不足道。
“你还不跟上?”淡淡的话语传来,映红打了一个冷颤。
映红追上来,只听闻朱裕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阿弟无恙,我便替你惩治刘贵妃,若有恙,你就与刘贵妃同甘共苦吧。”
映红心里哀叹,却不敢出言反驳,都是自己想要让公主惩治刘贵妃,故意地选在这个时候告知公主。不料公主竟如此生气。
“公主,皇上洪福齐天,九五至尊,福大命大,一定会无恙的。”
朱裕平冷冷一笑,继续冷冷地道:“那你就为皇上祈祷吧。”
“刘诗瑾,莫以为你的父亲是丞相,本宫就不敢动你!”朱裕平怒气冲冲地说道。
刘诗瑾端坐在龙塌边缘,看着来人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安平姐姐,又是谁在你面前说臣妾的坏话了?”
朱裕平的怒气仿佛随着刚才的话语消散了,这一瞬便挂上了温和的微笑。
“是本宫太过关心皇上了,竟失了仪态,让刘贵妃你见笑了。”
刘诗瑾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道:“姐姐言重了。失不失仪,姐姐都是一样的美丽。”
还未待朱裕平开口,映红冷哼一声道:“公主往昔的美丽你连一分也比不上。”
映红听到刘诗瑾的话语,不由觉得内心酸涩,公主毁容之后她们表面上尊敬,却不知在暗地里骂了多少句丑八怪,如今,竟然敢当面嘲讽了。
刘诗瑾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再变,狠狠地朝映红瞪去。
正欲骂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却有一道声音先她一步开口:“映红,怎能如此言语?”
“刘贵妃分明连本宫的百分之一都不如,本宫知你是为了顾全刘贵妃的颜面,但也不能口出谬言。是吧,刘贵妃?”
刘贵妃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了,似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怒气。
“姐姐说的极是。”她笑着开口。
“罢了,念映红是为了刘贵妃你不出丑,便不再责怪映红了。”朱裕平盈盈一笑间,将话锋转向刘诗瑾,“妹妹,难道你不向映红道谢吗?”
“你!”
“本宫怎么了?”朱裕平这一瞬在笑,下一瞬便沉下了脸色,“莫不是你不想道谢?”
“朱裕平,你凭什么让我向一个奴才道谢?她岂受得起?”刘诗瑾终是忍无可忍地大声怒吼,全然不顾之前的仪态万千。
“刘诗瑾,你辱骂本宫之人,贬为刘妃,对本宫不敬,贬为婕妤,在圣上面前厉声言语,贬为宫女,终生不得再晋升。”
“朱裕平,你凭什么?你一个丑颜公主,有何资格贬我?”
朱裕平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怜悯,最终摇了摇头。
“凭她是朕的阿姐。”龙塌上,天子平淡地宣布了刘诗瑾的命运。
“都下去吧。”朱裕平轻轻一挥手,所有的侍者都离开了,包括映红。
刘诗瑾总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地离去,离去时满含怨恨地看了一眼朱氏姐弟。
而朱裕溪也回望她一眼,含有警告的意味。
“阿姐,你再忍一月,一月之内,我定让刘氏消失。”
朱裕溪眼中是坚定的光芒。
“何必呢?你既无恙,我又何必与她较真。何况,你的力量还太薄弱,再加上外患,如今动丞相,不是个明智之选,不必为我而过早拔除他,待羽翼丰满,再做也不迟。”
朱裕溪眉头微皱,旋即又舒展开来,道:“一切都依阿姐。”
“阿弟,你可知阿姐我手中的势力足以替你摆平内患,但我却在三年前解散这势力。你可知为何?”朱裕平柔声发问,眼中含有期待。
“阿姐是怕满朝文武以为你有二心,故以此法让其安心,并为我建立威信。”
“这只是其一。”
朱裕溪颇为惊讶地重复:“只是其一。”
他略一思索,沉吟道:“让我不要过于依赖,这是其二。让我培养自己的势力,拥有能力治理好国家,此为其三。”
“是的。这就是我的目的。但,国难当头,你又因此如此劳累,我便再帮你这一次。”
“阿姐,让我自己来吧。”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的深意竟是如此相似。
“对了,阿弟,我是不是曾经忘记过什么?”
朱裕溪眼中有震惊一闪而逝,很好地被遮掩住,笑着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呢?阿姐,你今日是睡糊涂了吧?”
朱裕平但笑不语,她自然觉察到了朱裕溪那一瞬的震惊,在她的心中投入一颗石子,扰乱了她平静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