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烧坏脑子

“殿下这是在关心下官吗?”发现今日的谢沉庭在她面前难得地收起了先前的一身戾气,夏锦心胆子便也大了,隔着桌案,抬手撑头看着他,“殿下是不是也觉得,昨夜之事,实在是对不起下官,所以才对下官这般关心?”

先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平白被抓,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差点人头落地,舍身坠崖后好不容易被救,又是因为他的缘故,直接坠入湖水中。虽说最后他还跳下了救了自己,不过单着之前的几条,他总该有几分愧疚的吧?

“本王对不起你?”谢沉庭面色一沉,顿时敛了一身杀气,“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拉了凌云一起跳崖,能有这么多麻烦事?”

“啊?”若不当场跳崖,她只怕早就人头落地了,她也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这也怪她?

“你若是不动,那一剑即便是凌云不能接下来,本王也有把握将它打偏。你倒好,就那么纵身一跃,好在凌云抓住了树干,否则,即便是下面有湖,那么高的距离,你觉得自己摔下去能安然无恙?”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昨日那守着他们的刺客扬剑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刚想出手掷出暗器打偏,那边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还扯着一起的关凌云往山崖下跳。

“如今不都安然无恙了吗?”没料想他会这般说,夏锦心眸子暗了一暗,沉声说了一句,“昨日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了,殿下放心吧,日后下官定当多加小心,不会再以身犯险,劳烦殿下搭救了。”

言罢,也不等谢沉庭开口,她率先提裙起身,转身离去。

推开挡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的月照,夏锦心气冲冲地往院外走。

“大人,太医说了你要卧床休息的。”看夏锦心走得气势汹汹,纸醉忙抬脚追了上去。

“殿下,你刚刚……”月照站在门口,抬眼看着屋内又展开奏本开始写的谢沉庭,欲言又止。

“怎么,本王刚刚的话说错了?”奏本只写了一半,再抬笔却有几分写不下去了,谢沉庭皱眉看向月照。

“话是不错,可是夏大人与殿下相交不过数日,那一瞬生死之间,夏大人如何能如殿下或者关副将那般作出正确的判断。”月照抬手扶额,叹了口气,“刚刚殿下的话,委实重了些。”

这两年靖安王殿下常在军中,身边都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武将们,在行军布阵和作战上,都已经有了无间的默契,可如今夏大人本就是无辜卷入这场针对靖安王殿下的报复,昨夜差点死了不说,今日转醒了还被这般训斥,想来心里一定委屈。

“殿下要去何处,太医说了,你这伤大意不得,要多休息!”本还在想着一会儿要送点什么去夏大人处代靖安王殿下赔罪,转头却见原本伏案写作的人已经缓步到了自己跟前。

“不过是在府中转转,无需跟来。”抬脚出了门,瞥见月照一脸担心,谢沉庭抬手将要随他一同移步的月照挡了一挡,“军报本王已经写好,你去誊抄一百份,明日送到西郊大营下发。”

留了忍不住抱头哀嚎的月照,谢沉庭快步往院外走去。

出远门往夏锦心所在的西苑走,半途便瞧见了九曲回廊里的夏锦心和纸醉。

“气死我了,明明我现在这样都是被他害的,到头来还说我昨天是在自作主张!”一路气愤难当地往外走,临了路过花园,心中怒意难消,干脆转了个方向,到园中去掐那些开得正旺盛的茉莉花。

“他了不起,他武功高,叫人把他绑了还拿刀要砍他,看他躲不躲!”这几盆宝珠茉莉是前些日子为了装点花园,她特意托了几个熟人才采买到的,花了重金,如今掐起来,只觉得每掐一朵就跟掐掉谢沉庭几两肉似的,分外解气。

“夏大人,这是在靖安王府,我们还是……”看一地的白花,夏锦心跟前的那一盆已经要秃了,纸醉上前两步,想要去拉她。掐了花倒不算什么,只是这毕竟是在王府里,这般大声言说对谢沉庭的不满,实在是不太好。

然而刚要伸手,肩膀却被人一按,转过头来看到来人,纸醉刚要开口,却见谢沉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纸醉只得闭嘴,乖乖退到一边。

“靖安王府怎么了,谢沉庭那个王八蛋,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还不许人说了?!”本已经消气了几分,听得纸醉这般说,更觉怒火中烧,一爪子下去,连抓了几朵。

“这是你第二次这般骂本王,本王不希望再听到第三次。”

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夏锦心手一顿,那般冷冽,吓得她身子一抖,转头便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站在三步开外的谢沉庭垂目看了一地的落花,再抬头看她一脸的忿恨,面上表情不显。

“你……你来干什么!”不知为何,夏锦心只觉得他此刻的气势有几分渗人,顿了一顿,才终于找回了几分顶撞他的勇气,“第二次怎么了,第三次又怎么了,王八蛋,王八蛋,你能拿我怎么办?!”

“……”剑眉微蹙,面色一沉,谢沉庭不言语,只是猛地抬起了手。

寻常斗嘴,谢沉庭虽然会发脾气削家具,可从未真正对她动过手,此番见他扬手,夏锦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手朝她脸上落了下来,她惊得连躲都忘记了,只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干脆闭了眼,等着接这一巴掌。

“高热还未退,便该听太医的话回去静养。”

微凉的触感落在额头上,眉头微动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中因为长期握剑磨起的老茧。

夏锦心惊愕地睁开眼,便见着将手从自己额头上移开的谢沉庭眉头皱得更深,并未看她,只是转头去看一旁的纸醉:“现在再入宫请太医也不方便,你去回春堂请两个好点的大夫回来再给她看看吧。”

“嗯……奴婢遵命。”早就惊呆了的纸醉忙俯身领了命,匆匆往王府外面去了。

等看纸醉走了,谢沉庭这才回过头来,还未开口,眼前一晃,额头便被一只小手盖住。

带着几分温热,还有宝珠茉莉清幽的花香。

“你做什么?”皱眉拂开额头上的手,看着原本踮着脚的人因着他这个动作踉跄着退了两步才站稳,谢沉庭收了收语气里的几分不耐。

“还以为殿下要动手打下官呢,这般温柔,下官害怕是殿下也发烧把脑子烧坏了。”退了两步,夏锦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真的温度有些惊人,看着眼前的谢沉庭,倒也没什么怒气了,只余了吃惊。

“既然不生气了,便赶紧回西苑去吧。”谢沉庭眉头紧蹙,不过是跟她好好说了两句话,便是“温柔”了吗?说起来,不过相处了几日,这个夏大人每次都有本事让他发火,从来没法跟她好言相待。

谢沉庭的态度转变实在让她太惊讶,想来他也是觉得自己刚在房中说的那番话没有道理,此番来放缓了姿态,虽未言明,却已是在道歉了,按常理,她便该借着这句话下了这个台阶。

“殿下追过来便是为了这个?那要是我还生气的话,殿下准备怎么让我消气呢?”偏偏她夏锦心就是个不喜欢顺着谢沉庭的台阶下的人,秀眉一扬,带着几分笑看着眼前的人。

“蕖幽池中池水微凉,降火正好,夏大人还想试试?”谢沉庭眸色微沉,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一脸愤怒,现在带着几分笑意的人,只觉得心口火气上涌。

“多谢殿下关心了,下官这便回去修养,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痊愈。”脸上又是平素里经常见到的表情,夏锦心侧目看了看不远处的池塘,夏锦心收起了笑,郑重地朝谢沉庭作了个礼,转身乖乖往西苑去了。

虽说对于从昨天午后到昨天晚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感到愤怒和委屈,可如今瞧见谢沉庭刚刚关心自己的模样,夏锦心心中的气也顺了不少,便也打算乖乖听话,回去养病。

刚刚怒火中烧,如今心情放松了下来,倒觉得多了几分晕眩,只一个转身,却是脚下虚浮,身子无法控制地往后仰。

还不等她惊呼,便被人从后面托住,仰头便看见了脸上依旧写着不耐烦的谢沉庭。

一把托住她的后背,随即矮身揽过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她往西苑走。

“……”头有些昏沉,靠在谢沉庭怀里,夏锦心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又给殿下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夏大人,借着这个机会,本王与你把话说清楚吧。”一路步伐沉稳,谢沉庭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疏淡。

“你是奉了皇命来本王府上小住,父皇虽然看重,本王却并不在意所谓的声誉和对外形象。靖安王府和西郊大营不同于其他地方,除却很多军机要务在这两处集散之外,还是很多想要取本王性命的仇敌时常出没的地方。夏大人没有半点防身之法,留在本王身边实在危险,皇命之事,便请夏大人适可而止,早日抽身离开吧。”

他说得淡然,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夏锦心听罢,抿唇不语。说得跟她想赖在这里一般,她还想早日完事出府,回去吃拂衣烧的好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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