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你跟了他,不算吃亏

上了车出了门夏锦心才发现,不愧是走遍大江南北,学生遍布天下的名师大儒,即便是使唤起尊贵的四皇子靖安王殿下来,也是十分顺溜,毫不犹豫。

理了书箱,研了墨,拟了书单,现在又要人记录他口述言论了。马车都还没出览碧城,苏长青似乎就已经十分适应谢沉庭这个王爷给他当书童了。

让夏锦心惊讶的是,谢沉庭对于书童这个角色也适应得十分快。理书研墨,抬笔记录,毫无怨言。

“殿下这一手好字不知是师从何处?老夫瞧着,倒想起了一位故人。”看着桌案上那一纸工整的字,苏长青合上手里的书,俯身过来细看。笔法苍劲,结构饱满,有大家风范。

“本王的字,是外祖父平阳候萧远教的。”谢沉庭没有抬头,只细细将纸上的内容又核对了一遍,待墨迹干了,才和之前的几张一起并了递给苏长青,“少时便常听外祖父提起苏先生,今次能得一见,实乃幸事。”

“你是萧家姑娘的孩子?”苏长青笑得更慈祥了,“难怪老夫看你有眼缘,你可知当初老夫也给你娘亲讲过学。萧家姑娘天资聪慧,读书的本事不输男儿,只是可惜了……”

“还有些时候才到地方,先生和殿下先用些点心吧。”一旁夏锦心忙把从食盒里端出来的点心摆上了桌,顺说替他们斟满了茶。

靖安王谢沉庭的母妃萧氏早些年便病殁了,自那之后,平阳王萧家好像也开始落末,这也是为何两年前谢沉庭请旨出征的时候没人拦着他的原因。换做旁的皇子,哪个娘娘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去战场上吃那个苦。

“说起来,夏丫头也是个苦命孩子啊。”

本打断了他们想换个话题,结果现在话题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苦命,这么多人照拂着,我可幸福着呢。”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心疼身边的年轻人,尤其是夏锦心和谢沉庭这般失了亲人长辈的。

“也是,隔着那么远,都还时时打听着托人照顾着,一听到你到览碧城了,手头上的事全都扔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为着你的事情还开口求老夫,有这样的人惦记,夏丫头也算有福。”拢了袖子靠在马车里,苏长青看向夏锦心,一副慈祥老爷爷的模样。

“嗯?还有这号人?”夏锦心听罢却是一愣,托腮认真思考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一般,“你说的不会是沈临安吧?”

为着她沈大少爷居然开口求人了,果然是过命的交情,不亏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临安是个好孩子,对你也上心,你跟了他,不算吃亏。”抬手捻须,这人一上了年纪,还特别喜欢管身边年轻人的姻缘之事。

“先生说笑了,我跟沈临安,那是纯洁的兄弟情义。”旁人便也罢了,沈临安与她素来称兄道弟,还有一起逛花楼喝花酒的情意,兴致来了,他甚至还拉她一同品评花楼里哪个姑娘身段好,哪个姑娘姿态娇。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沈临安眼里,不是个男人也是个没性别的。

苏长青笑叹了一口气,也不与她辩,只转头去跟谢沉庭聊萧家旧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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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苏长青所提之事,夏锦心倒也没放在心上,都说沈临安对她好,可她却瞧着,沈临安对花楼里的姑娘,对身边的下人,那也是很好的。

沈临安便是那般,对谁都一张笑脸,钱多了还喜欢管闲事,览碧城东南旧宅巷里面的那些乞丐见着他都叫他镀了金的活菩萨,有时候夏锦心都觉得沈临安看她和看世人的眼里都是充满了一样的悲悯。若是真喜欢她,比起别人,总该有点不同的吧,她反正是没体会出什么不同来。

苏长青之前说午饭想在山中野炊,他们出来时便带了炊具,沿途遇到猎户农家,又买了些蔬菜和野味。

午间马车驶离了官道,沿山中小路找到一处有溪水之处便停了下来。

野外条件有限,买的野兔跟山鸡由月照清理之后,抹了在猎户家讨要的佐料,准备架火烤熟。

月照生火,谢沉庭便跟夏锦心一起去溪边清洗锅碗和蔬菜。

挽了袖子,把装菜的竹篮递过去的夏锦心一眼便瞧见了谢沉庭左手从手腕处蜿蜒到手肘的一道疤痕。

“殿下这伤是在战场上落下的?”那疤痕太长,而且并非像是被刀剑砍伤那般直直一条,夏锦心便多在意了几分,开口问道。

“不是。”接过竹篮简短地答了两个字,谢沉庭便蹲下身洗菜去了。

“……”一般人答了不是不都会接着说是怎么受的伤吗?偏偏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么不会聊天,夏锦心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终也只有服气,挽了裙摆,提着米袋拿了锅,几步借着溪中未被水没过的石头跳到了对面,准备打水淘米。

谁成想洗锅的时候手一滑没抓稳,手中煮饭用的锅便顺着水漂了出去。

“我去追回来。”暗叫了一声不好,夏锦心起身顺着水流去追。

谢沉庭抬眼看了她一眼,想着水流也不急便由她去,却发现追出去老远,人和锅都拐了个弯看不到了,还没追回来,叹了口气,起身跟了上去。

本是不急的水流,拐了个弯,有了几分下坡的趋势,居然变得湍急了起来,夏锦心追了一路还未够着,再往前却见着个断崖,竟然是瀑布。

煮饭的锅就那么一个,眼看着终于在离瀑布不远的地方被卡在了一个石头上,夏锦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岸边脱了鞋袜,挽高了裙摆,要下水去捡锅。

虽然靠近瀑布,水流比较急,不过好在这水不深,所以也并不算危险。

溪水清凉,水里的石头上布了些青苔,踩着有些滑,夏锦心颇有几分小心地移动。

“你做什么?!”

背后一身厉呵,来得突然,吓了夏锦心一跳,脚下的步子也一个不稳,就要滑倒。

裙摆刚沾了水,腰后横出一只手,将她一托一带,整个人拉到了岸边,腰上的手一松,没了依托,夏锦心跌坐在草地上,抬眼便见了谢沉庭一张阴沉的脸。

“前面就是瀑布,这般下去,不想要命了?”

“殿下……”夏锦心本想说水那么浅,他若不突然开口吓她,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可瞧着眼前的谢沉庭,她却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对。

他在斥责她,却并未看她,目光越过她,空茫地不知落向何处。整个人微微有些颤抖,右手按住左臂上的那道伤疤,捏得那般紧,手背上青筋隐现。

“殿下,你没事吧?”起身上前,夏锦心颇为担心地问,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被她这么一晃,谢沉庭微微一怔,抿唇闭了双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情绪终于平和了。他垂目看了夏锦心几秒,才开口:“回去吧。”

“可是那锅……”偏头看着那口锅被水冲着打了几个圈越过挡在前面的石头,欢快地往瀑布去了,夏锦心叹了口气,乖乖点了点头,捡了鞋袜穿上,与谢沉庭一起回去了。

没了煮饭的锅,夏锦心让月照拿削尖了一头的树枝往上游水深处又抓了两条鱼,一起烤了并着几个素炒的蔬菜,凑了一餐。好在烤肉香,出门还带了酒,一行人也算吃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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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前的事情,之后谢沉庭和夏锦心都没再提。

只是不提不代表不好奇,这几日一路上夏锦心越想当时的情形越觉得谢沉庭的反常很可疑,而这份可疑,必定跟他手上那道疤有关。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夏锦心没事便直盯着谢沉庭的手看。

看得苏长青都发现了直叹气,看得谢沉庭终于不耐烦了,回京前一夜在客栈长廊里将她拦了下来。

“夏大人好奇这道疤的来历?”抬手挽了袖子露出那道有几分可怖的疤痕,谢沉庭挑眉问。

“这个嘛……”

“夏大人平素里是太闲了所以总是好奇别人的私事?可需本王写个折子,举荐大人多为礼部其他官员分一些忧?”每年秋试和年末算得上礼部最忙的时候,倒只有眼前这个人看着挺悠闲。

“这个嘛……”她理亏,有点心虚,“不过是想关心关心殿下,没想打探什么,殿下不要这么当真。”

亏得前两日还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这马上要回帝京,他那臭脾气就也跟着回来了?

“夏大人既然好奇,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嗯?”夏锦心本还等着挨训,听到此话,睁大眼睛。

“夏大人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便将这伤的来历告诉夏大人。”

“什么问题?”眨了眨眼,夏锦心预感有些不妙。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廊上没有风,谢沉庭的声音平和,夏锦心却觉得自己在这盛夏里因着这句话,徒生寒意。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日在西郊大营,他早已问过,她也将当初在皇帝面前呈报的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如今谢沉庭再问,想听的自然不是当日那些答案。

“你的户籍是半年前上在鸿胪寺卿柳铭门下的,在此之前,夏锦心这个名字在晋元十二州都查无此人,本王想问问,在成为夏锦心之前,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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