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不考也罢

除却对他们两人小命时不时的担忧之外,夏锦心不得不承认,跟着秦关出门还是十分舒服的,吃住全都颇具地方风味,秦关切切实实做到了让他们在最有限的时间里,充分领略了途径的每一个城池的特色。

这一路拂衣都很开心,小丫头在家里闲了小半个月,伺候起他们来更加勤快了。

若不是沿路越查越严的关哨,夏锦心都要觉得他们此行是来旅游享福的了。

越往西,离繁华越远,夏锦心时常能看到路上的行人面色都带着阴沉凄楚之色。等到了离云际城还有十余里路的乐陵城用完午膳出酒楼时,还撞见了饿晕在楼外墙角的人。

那是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葛布长衫洗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潦倒但是干净。

跟酒楼的小二打听,才知道这人是沧州南边过来的一个书生,家里清贫,好不容易凑了盘缠准备到云际城参加秋试,半途被偷了盘缠,这些时日一直在乐陵城游荡,前两日在帮人些家书换些吃的,不过也是饱一顿饿一顿,又没个住处,所以今儿饿晕在了此处。

换做其他地方,若是见着,只怕多有百姓会伸出援手,偏偏在这刚刚结束了战乱的沧州,往来的人都满是戒备,留下的人也自顾不暇,自然就没人管这样一个没钱的穷书生了。

秦关和夏锦心将他带回客栈救醒,因着秦关的考官身份,也不便与他多言,留了些银两给他之后,他们就准备离开。

那名唤兰城的书生倒是颇记恩情,说是不能白拿他们的银钱,要报答他们,便一路跟着他们的马车,往云际城去。

“他还真一直跟着?”外面艳阳高照,夏锦心从车窗探出头去,还能看到那脸色苍白,一面亦步亦趋跟着他们的马车,一面抬袖擦汗的兰城。

“早知道就不那般多管闲事,留了钱就走。”一边秦关正在吃拂衣剥的核桃,听得这话,蹙眉起身从另一边的车窗望出去。

他们明明做了好事,怎么此番感觉是被人赖上了?

在乐陵城里面便也罢了,如今上了官道,往来除了马车,还多有骑马呼啸而过的人,放着那么一个苍白瘦弱的书生跟在他们马车后面,这简直就是虐待之举。

没有办法,他们便也只能将这执着的书生请上了马车。

“公子也是去云际城参加秋试的吗?”上车朝他们做了礼,兰城在窗边坐下,望了秦关一眼。

他们此行按着秦老将军的嘱咐,用的是租来的马车,也没有暴露身份,看这模样,秦关倒也像是去云际城的考生。

“嗯,从北边过来。今次是沧州第一次恢复秋试,想来考生应该不多,便来碰碰运气。”秦关也端坐了身子,摆出一副读书人的做派。

“功名一事,靠的是寒窗苦读的真才实学,何来碰运气一说。”

“我家公子嘴胡惯了,兰公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夏锦心笑言了一句,抿唇打量兰城,这般语气,这般话,倒是有几分孙连当初责问她的影子。

只是秦关说要碰运气,那还真没说错。比如眼前这位,一早就在这儿把主考官得罪了的话,只怕到考试的时候他不会好过。

“夫人言重了,兰某并未觉得夏公子是胡言,只是我与他对于科考一事,观点不一,与他辩上一句而已。”

兰城一句话,叫原本略有几分阴沉的秦关顿时眉开眼笑,一边夏锦心秀眉一横,瞪他。

“本姑娘云英未嫁,你叫谁夫人?!”先前介绍时秦关不能暴露身份,就自称姓夏,她也只随口说自己姓沈,没有解释两人的身份。

“姑娘不是……”兰城一脸惊讶,看了看秦关,又看了看夏锦心,“兰某看二位共乘一车,还以为……”

“礼记有言: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请恕兰某多嘴,沈姑娘这般不避嫌,只怕会有损姑娘声誉。”

兰城说得恳切,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一旁秦关笑得更开心了,忙着点头称是。

“不知道兰公子对于此番秋试,准备得如何了?我听说沧州的考官很严,兰公子最好有十二万分的把握,否则依小女子看,兰公子会很难拔众而出。”夏锦心说得咬牙切齿,就这么一张嘴,若是日后考上了在朝中遇见,只怕是要被他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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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云际城,他们先送了兰城去客栈安顿好,才又去了州府衙门。

冯云飞曾是军中武将,三年前因为沧州战事,调配到了云际城当知州,平素里除了处理各地送到州府的大小事务外,更多的是养兵练兵。

如今一身知州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没有当官的贵气,倒是让长了一张怒汉脸的他看着有几分不伦不类。

接了圣旨,叫文书去安排了住处,冯云飞也只说还要去检查布防,便告辞离去。

他们住进了州府衙门后院的客房,之后几日除了瞧见进进出出巡逻的军士外,他们再未见过冯云飞,秋试之事也一应留给了州府文书与他们一起处理。

如之前秦关所说,沧州刚恢复秋试,考生不比其他州多。秦关只负责出题监考和阅卷,这之前的报名和考场安排全部由夏锦心这个礼部官员负责。

在州府衙门偏厅里搭了桌椅摆了笔墨,夏锦心看着一路排到州府外的报名队伍,喝了一口茶,抬笔继续。

“沧州东怀城小桑村考生兰城,年二十三,第二次参考,这是学生的户牒,请大人过目。”

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夏锦一愣,接过户牒,递给一旁的文书审核登记,自己替他编写好了考号。

“明日凭此号前来应考,可别迟到。”加盖了礼部的印章,夏锦心将考号和户牒一起递了回去。

对面的兰城迟迟未接,引得身后的考生一阵催促。

“兰公子,收好你的户牒和考号便让开吧,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可别耽误了本官的公务。”抬眼给了他一个微笑,夏锦心将户牒和考号又往前递了几分,见他一脸的惊异,顺便好心提点,“你想得没错,那个夏公子就是那日你们夸了一路的御史大夫。”

“……”兰城抿唇接过,俯身作礼,默然离开。

等所有人都登记完毕,踏出偏厅的时候,已是暮色西沉。

瞧见还蹲在檐下的兰城时,夏锦心颇有几分吃惊,上前与他打招呼。

“只怕今次又是无功而返了,早知如此,便不来报名,平白耽误两年。”兰城紧紧攥着手里的考号,叹了口气,站起身子,“那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言语间得罪了夏大人,还请夏大人恕罪。”

“这都还没考试,兰公子怎就这般丧气?之前不是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吗?”先前明明穷困潦倒,受人接济,他却还能摆出一副傲然的气势,还说等他今次高中再报他们的大恩,如今才几日,尽然就成了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

“之前不过是草民才疏学浅还口出狂言罢了,眼拙未能识出两位大人,也是草民该有此罪。”

“兰公子是觉得,你得罪了本官和今次的主考秦大人,所以此番必定考不上了?”虽说当日出言威胁的人是她,不过此刻夏锦心还是摆出一副严肃批评的面孔来,“若兰公子真是这般想本官,这般想秦大人,那此次秋试,你真的是不参加也罢。”

“当日那些话本官不过是与兰公子玩笑,兰公子若是真有自信能高中,明日考场上便好好发挥,日后如朝为官,本官还盼着跟兰公子做同僚呢。”垂目看了一眼他手里皱巴巴的考号,夏锦心撇了撇嘴,拱手朝他作礼告辞。

若是他真能高中脱颖而出,倒是十分适合去礼部任职,或者凭着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去御史台也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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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关去州府衙门后的陈案馆与几个师爷先生整理考卷,夏锦心寻了一圈听说他已经回后院了,便准备去找他一起吃晚膳。

拂衣去了厨房,守卫们也不知去了何处,夏锦心见敲门没人应,便顺手推了一推。

看着房里一片昏暗,桌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她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秦关?”刚踏进屋内,便猛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捂住了口鼻。

身后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双手上满是老茧,带着铁锈的味道。

夏锦心被死死抓着,根本挣扎不脱,只呢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这娘们儿不是熟脸,怎么办,要不要杀了?”身后粗犷的声音叫夏锦心打了个寒颤,停止了挣扎和反抗。

“看样子也是个京官儿,随意杀了只怕坏主子的计划,一并带回去。”里间传来声响,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扛着昏过去的秦关走出来,扫了一眼夏锦心,“速度快些,那些药撑不了多久。”

夏锦心只觉得后颈一痛,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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