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华仙儿那道落寞的背影,风回雪心中仍是杂思百感。
华仙儿是个可怜人,她爱的人却不爱她,让她白白这样消磨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太残忍的事情。可是这难道能怪君子顼吗?他们曾是生死的对立面,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全部的前尘而相爱?何况爱情本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
而这样的神色看在君子顼眼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见风回雪蹙眉,他神色一紧,目光中一道寒光闪过:“她是不是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如果阿雪不喜欢她,处置了便是。”
处置?风回雪一醒神,忙道:“我没有不喜欢她,她……”
话到此处,风回雪却说不出来了。华仙儿的日子那么凄苦,她总不能对华仙儿落井下石,但如果让她学那些所谓的贤妻给自己丈夫身边送别的女人,则更是不可能。
想了想,风回雪又道:“华仙儿的处境很不好,留仙阁几近荒芜,下人们也总是看着形势做事。我刚刚去瞧她,她大约是病了,一直咳嗽个没完,就让人请了大夫去。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君子顼眸子微暗:“都是自作的孽,我可不觉得她哪里可怜了,是阿雪心软。”抬头见风回雪不语,君子顼眸子一动,又道:“阿雪,我从没有碰过她的。阿雪如果不愿意看到她,那便让她离开瑞王府好了。”
离开瑞王府?华仙儿把自己关在留仙阁里过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心里仍然只想着君子顼,又哪里能轻易离开?若真要她离开了,她怕是会生不如死吧?
“这个再说吧,等她病好了,问问她的意思便好。”
倘若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无比惊讶,他们的王爷竟然肯开口解释。这么多年来,无论什么事情,君子顼都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更加不会向别人解释什么。今天晚上这一席话,怕是超过了他二十年来所有用于解释的话语。
而君子顼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笑道:“好,阿雪说了算。”说着,便要扶着床沿起来,风回雪连忙伸手去扶他。
一个起身,一个俯身,风回雪贴近君子顼的瞬间,君子顼清晰地嗅到了眼前女子身上的清香,沁人心脾。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眸若星辰。君子顼忽然心花意乱,仿佛心都停止了跳动一般。
风回雪却并不曾察觉什么,扶了君子顼起来后,又问:“都是晚饭的时间了,你想吃些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君子顼动了动薄唇,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说“我想吃阿雪亲手煮的东西”,但终究还是改口了:“我不挑的,厨房做好了自会送来。阿雪如果想吃什么,可以去吩咐厨房。”
君子顼的伤势才告一段落,又是大婚第三天的回门,瑞王妃回门自然不会平淡,其繁华程度虽然不比大婚时的场面,却也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占了京城小半的街道。
一次回门,又是宴请亲朋好友,拜谢父母亲族,又依照礼节在风夫人面前哭了一番,以示对父母的不舍等等。
全部的流程下来,天已然渐黑了。风回雪头如捣蒜一般拜了一整日,饶她极好的精力,到了晚上坐上回瑞王府的车轿时,也颇有些腰酸背痛了。
亲自送风回雪回到了王妃所在的居苑,君子顼这才回到主院书房,冷月公子果然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嘁,怎么,有了美娇娘就不理别人了?以前你可从来不会为了别的事情而把我一个人撩在这儿空等。”冷月公子正一脸打趣地看着他。
君子顼挑眉在书案边坐下,危险地眯了眯眸子,道:“本王的王妃,你还吃醋?”
冷月公子脸一沉,撇开头道:“懒得跟你说话。”
见冷月如此,君子顼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道:“行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你不是让我查丞相府吗?我近来查得很仔细。”
“说说。”
冷月公子若有其事,神思一凝,薄唇微动:“前些日子苏素音与鸿胪院多有来往,赫连敏之大约是从苏素音那里知道的消息。自从皇上下旨赐婚之后,苏素音便时常与京城中的各府小姐都有来往,苏元也与朝臣们的联络更深了一层。我看他们父女俩的心思不简单啊,比那个赫连敏之要聪慧许多。”
“赫连境之呢?”
“他倒没有什么动作,也是一直看着或怂恿着他那蠢妹妹跳上跳下罢了。”说到这儿,冷月公子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地笑,亲兄妹,也不过如此,而后又道:“至于宇文晴,她大约是从赫连敏之那里打探到的消息,毕竟同在鸿胪院住,自然少不了关注。大婚前一日她去探望了王妃,给苏公子送了些疗伤的药,又送了颗驻颜珠,王妃却是没有收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君子顼若有所思地靠在椅子上:“这些日子,赫连敏之和赫连境之折腾的也够猖狂的,倒是把某些人的意图给隐下去了。”
“某些人的意图?”冷月公子心中思虑了瞬息,便道:“你是说宇文晴?”
君子顼懒懒地合上了双眸,道:“大智若愚,大隐于市,宇文晴虽然处处低调几乎没有在人前露过脸,但她却最是不简单,她去探望王妃,还以重礼相送,一定另有所图,你派人去南闽查查吧,看是不是南闽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冷月公子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君子顼:“你这个王爷当得真轻松,什么事情都叫我去做。”
君子顼似乎很是得逞地笑道:“谁让你冷月公子智计无双呢?况且我又有重伤在身,正该多休息。你不替我分忧?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每天忙里忙外,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着君子顼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冷月公子心里一堵,忽然间有一种想要撩挑子不干的冲动。
看着冷月公子脸色阴沉,君子顼也只好见好就收,又道:“话说回来,你弟弟大约也快回京了吧?”
“倾月?”冷月公子略一计量,阴沉的一张俊脸又颇为无奈:“就这一两天了。本来早在庆功宴的时候他就能回来的,结果他在路上玩玩闹闹竟然拖到了现在。”
冷月公子素来孤傲,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被他真正放在眼里。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和他一起长大并被他认为主君的君子顼,另一个就是他的弟弟倾月公子。对付别人,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但是遇上他弟弟,他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说也奇怪,一母同胞,倾月公子的性子却与冷月公子毫不相似。冷月公子冰冷得让人无法接近,而倾月公子却每天不是留恋于花街柳巷,就是在酒肆大醉不起,整日里颠三倒四,在江湖上也结交了许多的狐朋狗友,是一等一的花花公子。
“倾月性子就是如此,不在路上玩儿够,他是不会回京城的。”君子顼很是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丝毫不介意倾月公子拖沓贪玩,道:“他既然回来了,那么西黔那边的事情想来有些眉目了。”
冷月公子眼底隐含着疼惜,笑道:“我这个弟弟虽然平时淘气些,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瑞王府,为这京城第一府宅披上了独有的光泽,鳞次栉比的屋宅院落显得肃穆而又。
一道红色的身影倏忽如风一般闪进了瑞王府,旁人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快得不可捕捉。
瑞王府的正堂当中,除了往日最常见的玄色身影和月白色身影外,而今又多了一道另一道身影,如火一般的红袍鲜艳夺目,简单挽起的长发慵懒写意,双腮微红,俊美妖娆,一双桃花媚眼更是尽显风流。
三道身影色彩相差悬殊,看似格格不入,却又并不让人觉得违和,只是如今凝固的气氛让人颇感压抑。
君子顼慢悠悠地品着茶,直到茶杯几乎见底了,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堂下的人:“堂堂倾月公子,这次居然孤身一人了?怎么不像以前一样,把青楼的美娇娘一起待到瑞王府来?”
冷月公子也在一旁附合着:“王爷太小看倾月公子的魅力的,哪里还需要带人回来,人家倾月公子可是在外面玩儿够了才回来的。咱们两个人哪能比美娇娘更入人家倾月公子的眼?”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弄的倾月公子衣红脸更红,忿忿地看着冷月公子:“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外?呵呵,本王是外人?怪不得你在外头这么久都不肯回来了。”君子顼嘴角勾起一抹极为危险的笑容,微眯的眸子看向倾月公子。
倾月公子脸一僵,“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一脸无辜地辩解道:“西黔的事情我都办妥了,就是在回来的路上玩儿了两个月,又没误事儿。咳,好吧,我不就是错过了王爷你的庆功宴,呃,又不小心错了你的大婚之日罢了,别的真的没耽误什么……”
倾月公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对上君子顼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终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侧过脸朝着站在一旁的冷月公子递出了好几个求救眼色,奈何冷月公子视而不见,一脸漠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干一般。
倾月公子不由得在心中抨击这个毫无情义的哥哥,索性心一横,便道:“王爷你怎的这么小气,我不就是迟回来了两个月吗?再说了,我哥哥还押在这儿,我难道还会跑了不成?”